“你们怎么能这样做!”
“所以我才沮丧嘛!不是绑架,也跟绑架差不多了!还不落好,还遭她恨,还……”
“我是说,你们怎么能让她在这种不情愿的情况之下和小玥相见!”
“不是让她和小玥相见!我们能吗?能让她在根本不情愿的情况之下跟小玥相见吗?那不等于牛不喝水强按头吗?到那一天为止,我们仍在骗小玥,说还没替她寻找到母亲呐!我们只不过是要把她接到一位女同胞家去,请咱们哥们儿姐们儿之中善于做思想工作的人,继续对她采取攻心政策,直到说服她劝服她做通她的思想工作为止,那一天之前这个任务是交给我来完成的。我碰了几次软钉子,没自信完成这个任务了,所以才另请高明。车到了地方,我先下车,替她打开车门。我心想她要是赖在车里不肯出来,我就只好动手硬拖出她来了。她还算明智,倒没用我拖。她问我:‘我的样子像哭过吗?’我说不像。她把她的手绢儿递给我,又说:‘你替我找个水龙头洗湿了。’不远处有一个小饭馆,我决定到那儿去洗。临去我悄悄对咱们那个开车的哥们儿说:‘也许她在耍什么鬼花招儿,你千万别让她给我溜了。我回来如果她不见了,我朝你要人!’咱们那哥们儿说:‘你放心,除非她像白骨精似的,会隐形术!’他的声音很高,故意使她听见。我匆匆而去,匆匆而回,见她老老实实地在车里坐着,才觉得吃了颗定心丸似的。我还给她手绢儿,她也不瞅我一眼,接过手绢儿擦脸。她那脸经一擦似乎年轻了几岁,似乎容光焕发了一些。在我们这半把岁数的一代中,她要算气质很不俗的一个了,不像四十来岁的样子,像三十三四岁的样子。那还是七月份的事,她穿一件样式很简单也很时髦的连衣裙。她的身段还很苗条,那件连衣裙穿在她身上,使她显得挺他妈青春的。她终于下了车。我在前,她居中,咱们开车那哥们儿断后,上了六层楼,敲开一扇门。门一开,她见一屋子人,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哪儿容她不进去呀?咱们开车那哥们儿,挡在她身后呢。推了她一下,把她推进屋了。我向大家介绍:‘这就是小玥的母亲。’大家全站立起来了,一时间都有点儿确定不下如何对待她的分寸。她呢,也显出不知所措的样子。我这人外表粗,内里不粗,其实我是个眼里藏不住砂子的人。你知那一会儿我看出什么来了?我看出了嫉妒!女人们对女人的嫉妒。与她相比之下,咱们那另外几个专门请来做她思想工作的姐们儿,可就更加显出过早地人老珠黄了。不比不知道哇,一比吓一跳哇!都是女人,都是同代人,都经历过相同的生活磨难,怎么有的像大婶了,有的还容滋色润的呐?我敢肯定,咱们那几个姐们儿,也都有这么一种暗暗的感慨。
“我心想,看来今天要不欢而散!她们分明都挺嫉妒她,这思想工作还能做好能做到家吗?再说,她又是合资大公司的翻译,而她们中,身份最高的是一位副处长。在她面前,她们的心理可不太容易平衡哇!但那种嫉妒,只造成一瞬间的隔膜和距离,一闪即逝。如果我这人不是太善于察言观色、太敏感,大概也是看不出来的。也许她也看出来了,不,不是也许,她肯定看出来了。
“所以她不但不知所措,简直还有些惴惴不安。我对她说:‘都是自己人,都是北大荒知青战友,原先认识的或不认识的,都不必那么拘束嘛!彼此见外,可就都不对了啊!’她腼腆地笑笑说:‘我当然不会拘束了。我拘束什么呢!’我说:‘那就好,那就好!’大家也忽然一齐都对她热情起来、亲近起来,这个让座,那个泡茶。她一边和大家应酬,目光一边满屋子寻找。见并没有一个年轻的姑娘在场,内心似乎安定了许多。我为了使她更安定,又说:‘小屋里也没人。今天是一次纯粹的知青战友之间的小聚会。’这时女主人端来了西瓜。女主人当然也是咱们的北大荒姐们儿。她那一天下午请了半天假,在家候着我们到来。吃西瓜的时候,大家都没话找话地闲聊,东一句西一句的。不管谁引开了个什么话题,都抢着接。生怕接得不及时,话题落地再就找不着了似的。只小玥她妈话最少。我说咱们就叫她小玥她妈吧!本来她就是小玥她妈嘛!实际上她叫薛霞。我们背后已经习惯了叫她小玥她妈。别人不问她话,她就不主动开口。问她什么,她回答什么。回答得很简单。好像多回答一句,也是种浪费是种损失似的。而且不时偷偷看手表。她偷偷看一眼手表,我便不由得生一次气。我心想你的时间宝贵,我们大家的时间就不宝贵了吗?我们这叫对你对你女儿的责任感呀!你看手表也白看!今天你若不肯承认小玥是你女儿,你就休想离开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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