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旧庄院的废墟上-第20/2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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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谷!”“布谷!”声音来自废墟北边,木材垛那里。孙老闷儿爬下身,摸索。摸到一块砖头,握着,慢慢探起身。“嗖!”一个黑影从他背后的矮墙后窜起,瞬即不见了。是锁子,他猫着腰,跑到另段矮墙后,趴下,嘻嘻笑着:“咕咕咕咕!”孙老闷儿的身影在昏暗的天幕映衬下轻脚走来。锁子灵巧地蹦起,“嗖”地又跑了。

  

  砖垛后,一群孩子们的黑影活动着,从垛上取下一块块砖,跑动着,你抛给我,我抛给他,组成一条运输线,直连到山庄废墟外的田野里,“青纱帐里逞英豪”,他们把砖重新码成垛。

  

  孙老闷儿弓着腰,蹑着脚,在黑暗中四处寻视着,移动着。“咕咕咕咕!”

  

  初秋的雨,淅淅沥沥,没个了时地下。绿树上落下几片黄叶,躺在污泥里。山庄废墟各处砌起一人高的砖墙。有了脚手架,墙下石灰桶里灌满了雨水,洋铁皮上的砂浆泡在雨水里。孙老闷儿顶着麻袋,各处转来转去,看哪儿都心疼,急得跺脚,唉声叹气。他弯腰进了包工队的帐篷,脸上堆起笑:“师傅们,这天,能凑合着干活呀!”包工队员们没人理他,照样聊天、打扑克。

  

  秋雨也淋着虎义村,淋着房屋,淋着几家用新砖修补起的院墙、屋角,淋着高二楼抹了洋灰的平屋顶和高烟囱,淋着马永乐用新砖砌成的猪圈、羊棚,淋着几多人家后院新盖起的小仓库、储藏室……

  

  满满家房坍屋漏,院墙倒。满满婆子把东间炕上的被褥搬到西间春萍房里,拿脸盆、铁桶、破锅到处接雨水。满满在修院墙,匹马单枪,没人帮忙,烂泥墙,不动还好,铁锹一碰,便倒下一大块土。他懊恼起来,扔了锹,进了家屋:“这个喜禄!买那多砖瓦木料,便宜了虎义村多少家子!”

  

  满满婆子:“你夜夜陪老闷儿打更,就不能捎几块砖、捎几张油毡回来?”满满:“那算什么话?”满满婆子:“给老闷儿说一声嘛,是别人用了?不强于给些白眼狼偷了?”满满:“老闷儿不敢当喜禄的家,这是……喜禄的财产。”满满婆子:“叫春萍跟他说。春萍,春萍!”春萍在西房没好气地:“你说去吧。”

  

  屋外下着雨。孙老闷儿坐在炕桌旁,白酒肥肉,边吃边喝,悠然自得,美中不足的是缺个作伴的,或者说灶下缺个烧饭的。他想起了小俊,醉眼蒙眬里,那个小俊便出现了。

  

  她面黄肌瘦,头发蓬乱,身穿破烂的灰长褂,小心翼翼地收拾了炕桌上的剩饭碗筷,端到炕半壁外锅灶上洗涮去了。

  

  四十多岁的孙老闷儿,脸上长满了络腮胡子,添了更多更深的皱纹,他把炕桌向外蹬了蹬,拉过身旁一个四岁的男孩,搂在怀里,拿指头划动着他沾满饭渣的肮脏嘴巴逗着玩:“噢!——噢!——”

  

  不用说,这是儿时的喜禄。

  

  老闷儿左右两旁,坐着三个闺女,七岁的、九岁的、十二岁的。这是小俊为他“养个儿子”前生下的三个“没奈何”。她们规矩地坐在炕上,一动不动。

  

  小俊抹了炕桌,要拿下炕,孙老闷儿伸手按住,小俊便规矩地在炕前地下站定,微低头,等待着。孙老闷儿把小喜禄往面前推推,摆弄他坐好。

  

  三个闺女像得到一声听不见的号令,个个盘好腿,双手抚膝,挺直腰,坐得比以前更规矩端正。孙老闷儿干咳两声:“开讲!”小俊儿打个战,更低了头,轻声地:“我没良心,你们爸花了一头驴的钱娶了我;我嫌贫爱富,忘恩负义,跟了汉奸恶霸周成果……”她抬头看大女儿一眼。眼光正与大女儿那充满仇恨的眼光相触,她羞愧难当,无地自容,低低地垂下了头。孙老闷儿瞧着大闺女投向小俊的表情和眼色,再瞧瞧麻木的小俊,感到了一种解仇、解恨的满足、愉快、兴奋和享受……

  

  坐在炕桌边的孙老闷儿得意地眯着眼,久久地凝视着炕前,炕前的小俊不见了,左右的儿女不见了,炕下的破凳扔在角落里,眼前炕桌上是酒肉,他捏起盅,一仰脖,灌下一盅,拿起酒瓶又斟满了一盅,喃喃地:“小俊,喜禄他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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