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选修课-第8/3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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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又开始说道:“什么是幸福?我也讲不清楚。我想,我就好比《衬衫》中那农夫,虽然人生境况比他强过百倍,但其实也仅享受到某些快乐的时光而已。在我这儿,和那农夫一样,幸福即某一快乐时刻,某一快乐时刻即我的幸福。现在,明媚的阳光照进我们的教室里,校园里多么宁静,你们口中含着自己喜欢吃的那一种糖,满口甜丝丝的,听老师读一篇好小说的精妙的片刻——我想,如果我们对幸福不持过分苛求的态度的话,那么此时此刻,何妨便当成幸福的时光来体会呢?也许你们认为,这也是一种夸大其词。但你们中有人以后会回忆起这一时刻的。那时你们就会承认,这会儿对我们寻常人真是一种幸福的时刻呢……”

  

  他说完就读起《婴宁》来:

  

  ……穿花小步,闻树头苏苏有声,仰视,则婴宁在上。见生来,狂笑欲堕。生曰:“勿尔,堕矣!”女且下且笑,不能自止。方将及地,失手而堕,笑乃止。生扶之,阴捘其腕。女笑又作,倚树不能行,良久乃罢。生俟其笑歇,乃出袖中花示之。女接之,曰:“枯矣,何留之?”曰:“此上元妹子所遗,故存之。”问:“存之何意?”曰:“以示相爱不忘也。自上元相遇,凝思成病,自分化为异物;不图得见颜色,幸垂怜悯。”女曰:“此大细事,至戚何所靳惜?待郎行时,园中花,当唤老奴来。折一巨捆负送之。”生曰:“妹子痴耶?”女曰:“何便是痴?”生曰:“我非爱花,爱拈花之人耳。”女曰:“葭莩之情,爱何待言?”生曰:“我所谓爱,非瓜葛之爱,乃夫妻之爱。”女曰:“有以异乎?”曰:“夜共枕席耳。”女俯思良久,曰:“我不惯与生人睡。”……女曰:“大哥欲我共寝。”……生曰:“此背人语。”女曰:“背他人,岂得背老母?且寝处亦常事,何讳之?”……

  

  曲老师读完,教室里一片宁静。除了赵晓兰,所有的同学都在他读的过程中先后伏在桌上了。快到中午了,那正是接连上了两堂课的学子们往往会感到大脑缺氧的时刻。何况他们中的某些懒鬼,一向不吃早饭,腹中空空,肯定已经觉得饿了。

  

  大家都盼着早点下课,这是显而易见的。赵晓兰尤其盼着下课铃响,因为她自己就没吃早饭。

  

  而曲老师却仍沉浸在《婴宁》的片断之中,自言自语般地说:“多么令作家羡慕的小说啊,多么栩栩如生、可爱之极的一个文学形象啊,男人倘有妻可爱如婴宁,对这世界还格外要求些什么呢?又是多么精妙、多么经典的一段幽默文字啊!对文学,庄,非难也;谐,亦非难也;亦庄亦谐,庄中寓谐,谐隐庄中,仿佛信笔写来,不露丝毫刻意为之的痕迹,这才是大家风格。精妙啊,精妙啊!……”

  

  而就在那时,下课铃响了。

  

  曲老师是一边往布袋里装《聊斋》,一边对赵晓兰说那句使她惊讶的话的。

  

  男生张传嘉本已走到了教室门口,听到曲老师的话,驻足回头看着赵晓兰。

  

  赵晓兰冲他耸耸肩,苦笑一下。

  

  而曲老师却将他布袋里的东西全都倒出在讲桌上了,分明地在翻找什么。

  

  张传嘉在紧靠教室门的一张课桌那儿坐下了,又剥了块糖放入口中。

  

  他是曲老师的爱生,也是曲老师“钦定”的选修课班长。

  

  也不知曲老师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没有。他迈下讲台,往教室门外走去,看也不看赵晓兰,边走边说:“赵晓兰请你等我两分钟。”说罢,身影已出了教室。

  

  教室里只剩下赵晓兰和张传嘉了。

  

  赵晓兰说:“看来问题有点儿严重。”

  

  张传嘉说:“你对他一向挺尊敬的,你按时交作业,他干吗无缘无故为难你呀?”

  

  赵晓兰说:“别忘了,上个星期,大上个星期,我可也是接连旷课了。”

  

  张传嘉说:“其他女生比你旷课的次数还多呢。他绝不会因为你旷了两次课,就偏偏和你较真。”

  

  赵晓兰走到教室门口,探头朝外看了一眼,走廊上不见曲老师身影,放心大胆地对张传嘉说:“那可不一定。你不觉得他今天一反常态吗?也许摊上了什么倒霉的事儿,窝着股火儿,准备在一名学生身上发泄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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