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冉之父-第5/3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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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望望朋友,心中暗吃一惊。话题一过分地严肃,我这人常常就不知如何与人继续交谈,只有沉默的份儿。窃以为对于几个孩子,包括我的儿子,为捍卫一只小狗而向大人们公开宣战这件事,是不可过分鼓励和夸奖的。但是出于礼貌,我们报以微笑和点头,毕竟,老先生的话不无道理。

  

  朋友却附和道:“言之有理,言之有理。难得乔老师有这么一颗忧国之心。”

  

  冉的父亲摆摆手,仍以那么一种自谦的口吻说:“耻谈忧国,耻谈忧国。不过是毛病,三句话不离本行而已。举凡中国之事,政治论说派有之,经济论说派有之,文化论说派有之,唯善于从社会心理学角度分析的人,实在是太少了。某些研究中国问题的人,包括某些专家学者,一向以为政治经济是因,社会心理现象是果,此大谬也。这种因果关系也是二律背反的关系。现在可以这么认为,社会心理已不再仅仅是现象,而是主要的因素之一,决定改革这棵树上,结出什么样的政治之果和什么样的经济之果。一群人即使在刀耕火种的条件之下,也可以创造出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而一群猴子不能。从类人猿到人经历了千万年的进化过程,但由人退回到猴子去,往往和蝉蜕一次壳一样容易……”

  

  “我给你们沏茶,我给你们沏茶……”

  

  我起身走到厨房去了。

  

  朋友是很善于察言观色的,跟至厨房。

  

  我耳语相问:“老先生怎么回事儿?我也没说什么他不爱听的话啊,何以引出他一大番宏论?”

  

  朋友也耳语道:“你千万别见怪。他一向如此,当导师当惯了。对他抬举的人,才侃侃而谈;在他讨厌的人面前,他会一句话也不说,故意使人尴尬。”

  

  “别沏茶了。趁孩子们没来,还是聊会儿嘛!我喜欢和你们年轻人聊。民不可能皆圣贤,民亦当耻于皆不肖。不肖者,痞也……”

  

  冉的父亲,仍自说自话。那一种语调,虽很平和,并不言语汹汹,但使人听来,总有一种谆谆教导的意味儿,一种诲人不倦的意味儿和一种忧患多多的意味儿。

  

  我不敢接言。唯恐一接言,一般性的交谈,变成一场严肃的讨论。我已经很久不和人讨论什么了。克服了这一种已曾染之的大的毛病,我觉得自身和周围的生活都安泰不少,自己不再那么嫌恶自己了,也不再那么嫌恶他人和周围的生活了。仿佛瘾君子戒了烟,寻找到了某种肺清腑爽的感觉,呼散掉了很多自身的浊气。不过我并没因为老先生的借题发挥,而破坏他给我的好印象。有一个时期,我也三句话不离文学来着,逮住一个什么人就跟人家大谈文学,全不管人家爱听不爱听。所谓秃头不会蔑和尚。

  

  我刚用托盘端了茶进屋,儿子就回来了,带了四位他们的核心成员。

  

  我看表说:“你们很准时嘛!”

  

  他们也都看表,之后一齐看我朋友。

  

  朋友说:“都别看我。你们要面试的不是我。”

  

  我说:“对,不是他,是这一位。”指着冉的父亲,让他们叫爷爷。

  

  他们没想到要审查资格的是位“爷爷”,面面相觑,似乎不知所措。一个个窘了片刻,依次叫了“爷爷”。

  

  冉的父亲连忙站起,让出沙发,礼贤下士地说:“你们请坐沙发,你们请坐沙发。”

  

  朋友也只得从沙发上站起,坐床沿。

  

  孩子们倒不客气,心安理得地占领了两只单人沙发和一只双人沙发。

  

  冉的父亲将椅子摆正在他们对面,如钟肃坐,恭敬地问:“那咱们就开始吧?”

  

  一个孩子首先问:“你为什么对我们的花花感兴趣?”

  

  不待冉的父亲回答,朋友以大人们对孩子们那种习惯了的长辈的口吻说:“你们听明白了——乔爷爷不是对你们养的狗感什么兴趣,而是对你们本身感到了点儿兴趣。至于狗嘛,他要养什么样的狗,我都能替他弄到!德国‘黑贝’、日本‘狼青’、加拿大的‘雪橇’狗、澳大利亚的牧羊犬、西藏的藏獒,还犯得着非要和你们养一只赖巴巴的小狗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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