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婉的大学-第25/5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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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反问:“我爸爸是画家,我将来是哲学家,对于我们这个家,又究竟有什么不好?”

  

  结果母亲也像父亲一样被反问得久久呆住了。

  

  父亲闯入她的房间接着问:“那……那你还参加中戏的考试!”

  

  她说:“你们逼我去考,我是你们的女儿,我能连那么一点儿面子都不给你们吗?那不太让你们伤心了吗?”

  

  父亲说:“你现在这种态度就不叫我们伤心了吗?”

  

  她说:“我已经给你们面子了。你们为什么就不肯也多少给我一点点面子?”

  

  ……

  

  赵萌高考那几天正是例假期,不知怎么了,身体反应强烈,所以考场发挥不好,结果总分低于北大录取线……

  

  她既失去了跨入北大校门的机会,也失去了跨入中戏校门的机会。

  

  对于失去后一机会,母亲替她懊丧得病了一场,她自己却一点儿也不觉得遗憾。她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立志文秘专业毕业后,考北大哲学系研究生。她枕旁的书几乎全是关于哲学的。从中国哲学史到西方哲学史,从孔孟老庄到尼采、叔本华,到当代美国的韦伯。韦伯这个乍听起来仿佛中国农村称谓的美国人的名字,全系的新生是闻所未闻的。是在一次关于社会伦理问题的讨论会上听赵萌说了才知道的。别的同学都在发言中引用中国从前的和现在的国家领导人的话,偏偏赵萌引用的是一位当代美国哲学家兼社会学家的话。

  

  那句话是——“事实上,我们可以从根本不同的基本观点并在完全不同的方向上使生活理性化——这一简单的论点常常被人们所遗忘,现在我们应该把它放在每一篇试图探讨理性主义的论文的开头。理性主义是一个历史的概念,它包含着由各种各样的东西构成的一个完整的世界……”

  

  可以想见,同学们当时对赵萌是多么刮目相看。这不仅由于大家从未听说过韦伯,从未接触过韦伯的书,而且更由于大家根本不明白韦伯那些话的意思。大家都默默地自愧弗如地望着赵萌,使原本热烈的讨论在她发言后中断了十来分钟,不能续之踊跃起来……

  

  赵萌发言后,在长时间的沉默中,环视着同学们,脸上浮现出一种惊诧的表情。那一种表情的意思是——怎么?你们真的从未听说过韦伯?你们真的不明白我刚才引用的他的那段话的思想?……

  

  随即她低下头去,看拿在自己手中的一本哲学书。并且,再也没将头抬起来过……

  

  有的同学曾认为她当时脸上那一种惊诧的表情是佯装的,甚至认为具有羞辱大家的意味儿。

  

  尽管如此,大家还是不能不从此对她心生油然的敬意。她在系里引起了一股悄悄形成的“韦伯热”——不少同学都以不知韦伯为耻,开始四处打听从哪儿能买到韦伯的书……

  

  至于赵萌究竟是从哪一天开始,受什么现象或什么人的影响便痴迷于哲学了,以及她当时脸上那一种惊诧的表情究竟是不是佯装的,除了她自己,没有第二个人清楚。

  

  总之她给同学们的印象是见解深刻、理性并且崇尚理性定力,崇尚理性思考,有点儿不合群但是又不愿使大家感到她拒人于千里之外。她和韩芸芸虽同是北京同学,关系却淡淡的。往最好了说,也只不过是正常的同学关系而已。

  

  有个星期六的晚上,韩芸芸主动问她:“赵萌,你要是也回家,搭来接我的车吧。我会让司机先把你送回家。”

  

  韩芸芸的主动分明使她很出乎意外。她略一愣,立刻微笑着感激韩芸芸,说她不回家。

  

  可韩芸芸离开宿舍还没五分钟,她也离开宿舍回家去了……

  

  现在,墙报出到十几期了,差不多每月一期。关于向灾区人民献爱心和向抗洪救灾的解放军学习的内容,早已被时间从婉们那一届新生的普遍记忆之中抹去了。自从听了婉的亲历“报告”以后,同学们一年多里已经没被什么事感动过了,更没因什么事集体地落过泪。本期墙报的内容是关于当代大学生如何转变择业观念。是徐小芬想出来的。负责墙报的徐小芬,为能确定某一话题供同学们在墙报上讨论,真是愁死了。徐小芬常在同学中说这样的话:“哎,谁能帮我预想出下一期墙报的话题,我给谁磕三个头!”同学们听了只是笑笑而已。大家都对她深表同情,也都暗自感到庆幸——幸亏当初“承包”了出墙报这件事儿的是徐小芬,而非自己。也有同学很残忍地打趣她,说如今这个时代,在中国,最难想出,因而也最有宝贵价值的,莫过于一个能吸引人参与共同讨论的话题了!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说她应该明码标价,想出一个那样的话题给多少多少钱。商业时代嘛,一切都要按经济规律办嘛!至于钱,她应该理直气壮地去向校方讨要。还有同学见她愁得怪可怜的,主张她干脆辞职再不当什么墙报主编。或趁哪一期实在想不出话题,就将墙报从此干脆停了算啦。要强又自尊的徐小芬,却既没辞职,也没停办过一期,精神可嘉地悲壮地坚持着往下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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