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灭顶-第4/2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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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眼光的东西!”爹骂道,“才养了四百只鸡你就觉着富得不行了吗?离我的奔头差远了呢!总有一天我要养到四千只!外国有这个大王那个大王,中国咋就不能有个养鸡大王?我才五十多岁,离死早着呢!不扑奔成一个养鸡大王,我死不瞑目!”

  

  听了爹的话,她觉得自己今后的日子是一点迷人的色彩也没有了。她只盼着早日嫁过明贵家里去。她要劝明贵卖掉所有的鸡,小两口再对生活重新作一番打算。她和他都还年轻呀!她和他的生活可不该每天总是鸡啊蛋啊的呀!为了鸡为了蛋,累死累活,到爹那年纪,成了个养鸡大王和富婆,又怎么样呢?青春是一去不复返了呀!明贵存在银行里的钱肯定比爹要多得多。小两口趁着年纪轻轻都去上学不好吗?考不上正牌大学,业余学校也行啊!剪裁班、摄影班、美术班、音乐班、外语班……这一行那一行的辅导班,如今县城里多着哪!只要交得起学费,谁都可以去学。学费花不了多少钱啊,明贵肯拿出他存款的十分之一就足够足够了!她相信只要她和明贵结了婚,明贵是会听她劝的……

  

  她想得越来越远了,竟忘了洗衣服。她是把自己对未来生活的一切憧憬都寄托在明贵身上了。那憧憬是不明确的,然而是五彩缤纷的。反正不是鸡也不是蛋。她像爱美的小女孩希望将自己打扮得更美一样,本能地幻想着将自己年轻的生命和这样的生命所感受着的生活设计得美妙一些。人不靠自己来设计自己的生活那么靠谁来设计呢?

  

  她怅怅地叹了口气。

  

  不知什么东西落在手背上。她垂头一看,是一对儿交尾的红蜻蜓。孩子们管这种蜻蜓叫“红辣椒”。这样的一对儿蜻蜓,有时被孩子们捉到手了仍不分离。于是孩子们就会争论哪一只是公的哪一只是母的。

  

  她不动手,唯恐惊飞了它们似的。它们的翅膀都垂了下来。它们是将她的手背当成一处安全的地方了。在下边的那只,吮着她手背的水珠儿。在上边的那只,身子一耸一耸的,似乎什么危险都不在乎。

  

  上边的那只该是只公的吧?她想。多么小个东西,竟也会男欢女爱!“快活”得个情浓劲儿的!

  

  村人们,将男女间事习惯地说成“快活”,也不知从哪辈子传下来的说法。初省人世的女孩子,听了“快活”两个字是要脸红的。如果不脸红,不被认为痴傻,便被认为轻佻。

  

  她记得自己十一岁那一年,表哥成亲,夜里许多小伙子猫在新房窗下听“快活”。她当年对这种事儿是那么好奇!也猫在那些小伙子们一块堆偷听。尽管竖起耳朵偷听,却一句话也没听到。只听到了一阵极轻微的床框的吱呀声,表哥扛着一扇磨似的喘息声和表嫂发高烧说呓语似的哼唧声。

  

  那些小伙子们便一哄而起,大嚷大叫:

  

  “听到了,听到了!”

  

  “俩人正在快活劲上哪!”

  

  有一个小伙子甚至对着漆黑的屋里喊:“日子长着呢,一辈子的快活别一晚上享受尽了呀!留点滋味给往后呀!”

  

  她莫名其妙,不解自己听到的那一切为什么就算是“快活”。

  

  后来,没谁点示她,她也想明白了。明白了,也就本能地避讳着这两个字。

  

  结了婚的男人女人们却是不避讳的。

  

  “大嫂,大哥不在家,今晚我给你点快活吧?”

  

  “滚一边去,狗东西!要找快活,牵头母驴到玉米地里快活去,老娘怕你脏了老娘的被褥!”

  

  没正形的男人和不在乎他们的女人之间经常开着诸如此类的粗俗玩笑。

  

  “快活”两个字成了专用形容词。其他的一切快活之事,人们就只好另造新词了,而说成是“悦不悦”“火不火”“畅意不畅意”什么什么的。

  

  她刚上中学那一年,河西村有个男孩,每天和她结伴而行,有天放学回家的路上,他问她:“和我一块走,你咋啥话都不说呢?”

  

  她回答:“没那么些话说嘛!”

  

  “我可是心里有啥话都想对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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