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喋血-第2/1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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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这是一个寒冷的夜晚,寒冷之极。有经验的北方人,其实是宁肯冒着徐徐大雪赶夜路,也不在雪后出远门的。雪后不冷则罢,若冷,很凛冽。啐口唾沫落地叮当响,指的正是这一种寒冷。

  

  男人将孩子交付女人,戴上棉手闷子,轻轻抚去了车座儿和车后架上的雪,不发出一点儿声响地用鞋跟慢慢磕起了车镫子,歪一下头,示意女人坐到车后架上去。

  

  女人却不知男人是什么意思,反应迟钝地呆站着。

  

  男人就踢了女人一脚,同时将手在车后架上一拍。

  

  女人这才明白过来男人的意思,却因双手抱着孩子,胳膊弯还□着一个大包袱,踮起双脚,干着急坐不到车后架上去。

  

  锁在屋里的狗扑门,呜呜叫。那低吠有些恐惧,似乎预感到了今夜对它和它的主人潜伏着某种不祥、某种凶险。

  

  “妈的!”

  

  男人又低声骂了一句,不知骂的是女人还是狗。

  

  他复支好车,从面前推开女人,一大步跨到门前,摘下一只手闷子叼在嘴上,掏出钥匙便开锁。

  

  “你要干啥呀?”

  

  女人懵懂地问。

  

  “得把狗弄死。”

  

  他低声然而坚决地回答。

  

  “别,它肚里正怀着崽呀!”

  

  女人心肠特软地说,带有哀求的意味。

  

  “不弄死它,它叫得全村的狗都跟着叫,那麻子还能让我们离开村子吗?”

  

  他说时,已开了锁,撇下女人在院子里,独自迈入屋去,反手将门插上了。

  

  他一进屋,老狗立刻不叫,嘘嘘地嗅着他,似乎减少了几分动物本能的恐惧,获得了几分安全感。

  

  他想找根绳子勒死它,又不敢开灯找绳子。寻思了一阵,决定用斧子劈死它。看来只有用斧头劈死它了,往脑袋上劈,狠狠地一斧头劈去,不怕不能把它的脑袋劈两半,省事而利落的法子。

  

  这么想定了,他就走到灶前,摸索到了斧头,紧紧握在手中。

  

  “巴虎,巴虎……”

  

  他蹲下身,假意亲近那狗。

  

  狗便往他身上扑,将两只前爪搭在他肩上,湿漉漉的,散发着腥味儿的舌头长长地吐出口,舔他脸。

  

  “趴下,趴下……”

  

  狗立刻听话地趴下了,卖乖地举起四只弯曲的爪子。狗尾巴沙沙地扫着土地。借着从灶间的窗子透进来的月光,他能看出老母狗的肚子有多么鼓胀。怀着几只崽呢?再过一个多月就该下了。养了七八年的一条狗哇!抱来时比头猪羔大不了多少。又能看家护院,又能跟他进山打猎。可是条好狗呢!影影绰绰的朦胧之中,唯狗那双眼睛明亮亮的,亲昵而信赖地瞧着他。

  

  他有些不忍对狗下毒手了,弃了斧头。

  

  但随即又想到了逼债人那张六亲不认的麻脸,冷酷无情,使他连想一想都觉得不寒而栗。他没少因那一大笔根本还不起的债对麻老五鞠躬作揖、低三下四,受尽了百般羞辱和呵斥。亏他眼下还是这个村的党支部书记呵!他原本剩下不多的一点儿威望,经过麻老五当着全村人的面的多次扫荡,已然丧失尽净。他是再也没法儿在这个村里住下去的了。而且,欠着麻老五两万元的一笔巨债,麻老五也绝不会容他住得安生,定会三天两头带着些狐假虎威的人来逼债。电视机、录音机、缝纫机,一切一切值些钱的东西,用借麻老五的钱买的东西,早已被麻老五指挥人大白日地搬走了。眼睁睁看着被搬走,他连个响屁也没敢放。麻老五还限他十日内腾出秋末才盖起、住上没多少日子的新房子抵债。还勒令他的儿子和儿媳妇到麻老五的矿上去白白做工。他心内清楚,如果他依了,他那细皮嫩肉、俊眉秀眼的儿媳妇,便等于是麻老五的口中之物,想要什么时候受用一番就什么时候受用了……

  

  一想到这些,他的心又狠了起来,重新操起了斧头。

  

  “巴虎,巴虎,别怪我心狠手毒,我是被人逼到了这份儿上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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