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偷。我说我没偷……”
“你没办法把银子提炼出来,不是偷了也白偷吗?……”
“我没偷!……”
翟老栓终于忍不住大喊起来。
“是你偷的!老子说是你偷的,就是你偷的!到哪儿也变不成是你捡的!……”
韩小帅一步跨到他跟前,嘴逼近他的脸,也冲他大喊起来。韩小帅的喊声可比他的喊声高多了,底气十足,使他感到震耳欲聋。混着酒气的浊臭的胃气,一阵阵喷在他脸上。显然由于他竟敢大喊,韩小帅已经光火到快要暴怒的程度了。
身材瘦小、老实而又从不在人前低三下四的翟老栓;六十多岁的翟老栓;已经有了十几岁的孙子的翟老栓,由于惧怕,由于孤立无援,不得不明智地在二十四五岁的村长侄子的面前屈辱万状了。
他腰抵着牛车边沿,身子朝后仰着,结结巴巴地说:“小帅,大侄子,别生气……我……我这不是……其实我打算捡了给你们矿上送去……”
“还敢说捡的!”
韩小帅吼着,表情可怖的脸,又逼近了翟老栓的脸。
“大侄子,大侄子,有话好说……”
“谁是你大侄子?你算什么东西!自己说偷的!……”
“……”
“不承认偷的我坐地弄死你!”
“我……偷的……”
从不在人前低三下四的翟老栓,那会儿全没了不低三下四的勇气。
韩小帅又邪性地笑了。他退开一步,研究地瞧着翟老栓说:“贼都像你这样,偷了东西,被人赃俱获了,就狡辩是捡了人家的,正打算给人家送去。是不?……”
“……”
“是吗?!”
“是……”
翟老栓的眼角,溢出了一滴老泪。
“过些日子就要‘民选’了,你仍不改主意吗?”
“我……我还没拿定主意……”
“撒谎!你早就拿定主意了,要选翟学礼那小子是不是?还四处鼓动别人选他是不是?……”
“我没四处鼓动过别人。我只对自己的一票负责任……”
“负责任?放屁!负责任你不选我叔叔?我叔叔哪点儿对你不好了?……”
“不是因为你叔叔对我好不好……他……他已经是县政协的副主席了,已经是县委委员了,何必还要争一个村长的身份呢?……”
翟老栓的表情、口吻,一时地又有点儿不卑不亢起来——他猛地想到了他的车上放着一柄镰刀,而且磨得很锋利。三月正是柳条变柔的时候,他本打算顺便割捆柳条编几只新篮子新筐的。在和韩小帅说话那会儿,他撑在身后的一只手暗中在车上摸。一摸着镰刀,胆子有那么点儿壮了。他横下一条心——必要时和对方拼命。
“放屁!”韩小帅又立眉竖目破口大骂,“你个老东西懂什么?你以为我叔叔只会赚钱啊?他老人家还懂政治!为了他的政治他在乎是不是村长!他必须是村长!……”
韩小帅越说越气。他的目光忽然发现了什么吸引他的东西,往地上瞅。于是翟老栓的目光也往地上瞅。地上什么值得人注意的东西也没有。矿块全被翟老栓捡到篮子里和倒在车上了。不,地上还剩着一块,唯一的一块,用以卡住车轮……
韩小帅的目光是在盯住它瞅。他再次笑了,笑得尤其邪性了。邪性的笑刚一从他浮肿的胖脸上收敛,他就开始踢那矿块。
翟老栓急欲推他。没将他推开,反被他一胳膊搪得连退数步。
“大侄子,别……别……千万别啊!……”
翟老栓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声音抖抖地哀求。
牛不晓得自己性命攸关了,扭头望它的主人,那样子仿佛是在问主人:咱们闲待在这桥上干吗呢?该往哪去往哪儿去吧!……
韩小帅却说:“别叫我大侄子!你也配有我这样身份的大侄子?……”
他一只穿了特大号战地靴的脚朝后收了一下,随即用力踢出。卡住车轮的矿块被踢开了,在冰面上滑了一段,落到桥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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