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弃偶-第21/3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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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着主人的面,他用了“勉强”这个欠考虑的词,使我十分不悦。我暗瞥主人,见主人放下《书剑恩仇录》那一刹那,动作停顿了一两秒钟,无疑,这位年长我三十岁、年长“老汉”十几岁的瘦老头,外表反应迟钝而且神情木讷,心灵却似春情萌动如潮时期的少女一般敏感,听觉也分明并没退化,外表不过包装住了他的心灵而已。“勉强”两个字也录在他耳膜上了。这么大年纪的人了,他的心灵中究竟还充满着些什么**,滋养得它那般异常敏感呢?这敏感难道不同时给他带来痛苦吗?如此的外表包装如此的心灵,岂不简直像皱巴巴的牛皮纸袋盛着一袋生动活泼的蝌蚪吗?这一种联想使我替他渴望着真真实实的符合年纪规律的内心应有的宁寂。我不禁又暗暗感慨失意人之众、遗憾事之多来了。

  

  由于我已窥视到了主人的敏感,气恼地瞪了“老汉”一眼,分辩地说:“‘老汉’你这个人,惯会倒打一耙!明明是你自己走在半路不想来了,这会儿却变相出卖我!”

  

  “老汉”一副反正达到目的之得意模样,嘿嘿而笑。

  

  我们被请进的一间小屋,除了一张床、一张早已过时的“一头沉”旧桌子、两只沙发和茶几,再无他物。那也就是一间十来平方米左右的耳室。那张床其实也是两用沙发,和两只单人沙发并不配套。从磨损程度来看,分明不是同时买的,至少相隔两年,沙发都已塌陷了。我和“老汉”坐沙发上,当年的歌唱家坐床上。在那小小的空间里,不想促膝,也可以说促膝了。

  

  墙上的电影明星挂历是去年的。早已到国外去“深造”的一位女电影演员,从去年的四月份里,向我们虚情假意地奉献媚笑。

  

  寄宿在女儿家的主人,近乎庄重地沉默着。他那瘦脸上有一种基督式的苦难的意味儿,和庄重和沉默拥挤着。在同一张瘦脸上,就像破沙发旧桌子两用床和我们三个彼此心照不宣的人,拥挤在那一个小小的耳室里一样。仿佛,我和“老汉”不开口,主人是不打算说话的。

  

  我真想起身便走。

  

  我认为可能是由于我的存在,主人才那么一副样子。

  

  “老汉”搭讪着说:“我们没什么事儿,就是来看看你。”

  

  当年曾一度风采过的歌唱家仍不作声。

  

  “老汉”又说:“以后,要是我不能常来看你了,他会的。”

  

  主人还是不作声,仿佛“老汉”说的这些话,不值得回答,也不值得作出什么表示。他甚至连看也未看我一眼,只对一切都感到索然似的,无所反应地注视着“老汉”。我觉得他其实并不欢迎我们,也许仅仅并不欢迎我?!

  

  我不免尴尬。

  

  “老汉”也有些尴尬,指指耳朵,那意思是告诉我——对方耳背,或者失聪。

  

  忽然他开口了。

  

  他说:“小婉,外面有卖豆腐的。你不是想吃豆腐了吗?”

  

  我和老汉都侧耳聆听,没听到什么叫卖声。

  

  他的女儿却从另一房间走出,带了盆儿,就要去买。

  

  我说:“你爸爸幻听了吧?”

  

  她说:“我爸耳朵好使着哪!”

  

  说完,离开家,噔噔奔下了楼。

  

  “豆——腐——”

  

  果然,一声叫卖远远地传来。不仔细听,身在九层楼的高处,是不大能听到的。

  

  我暗自生气。在人家里,受了如此冷落,而且是自找的,究竟何苦呢?

  

  于是我故意大声问“老汉”:“哎,你刚才对我指你耳朵是什么意思?”

  

  “老汉”狡猾地回答:“我是告诉你,我的耳朵……嘿嘿,最近听力大大下降……”

  

  主人终于主动开口了,说:“看电视吧。干坐着,都怪没意思的。”

  

  说着,站起身,又以他那种可做示范的标准的姿态,将我和“老汉”请向另一房间,也就是他女儿的房间。

  

  “老汉”说:“对,看电视。”

  

  我也不得不站起身,瞪了“老汉”一眼,说:“下午有什么好看的节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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