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弃偶-第15/3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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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他如数家珍地说着,我们面面相觑,一个个都极不自然。因为我们心里都明白,谁也没给他写过回信,谁也没给他寄过东西。我们开始以为他是当面变相地谴责我们,渐渐看出不是那样,看出他很真诚。那是一种毫不掺假的真诚,更不是虚伪,绝对不是。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搞不清楚,也不便道破了问。一个个暗自地惊诧而已,一个个地讪笑而已。后来我们也就变得都自然起来了。他明明说他收到了,我们干吗还总内疚当年没寄呢?没寄他能收到吗?那岂非见鬼了吗?于是我们都开始确信,我们当年都给他回信了,都给他寄东西了。何止回过一封信?何止寄过一次东西啊?我们之中有的人,被自己当年对友谊的始终不渝,以及被他的誓心以报,感动得泪眼汪汪的。

  

  “他很认真很负责任地问我们各自都是些什么性质的问题。我们一一告诉他,都没什么非改造一辈子不可的问题,只不过就是对文艺队伍的普遍性的改造而已。请他务必相信我们,我们向他保证,绝不会明明有严重的问题对他隐瞒,使他因企图拉我们一把而失去刚刚获得的信任。

  

  “他说他相信我们不会坑害他。他说等他真成了‘典型’,真的被委以重任之后,运用他自己的那一部分权力或凭上边对他的信任,拉我们一把,似乎不该是什么太难的事儿。

  

  “渐渐地我们也对未来充满了信心、充满了憧憬、充满了希望。我们众星捧月地围着他,向他倾诉自己的种种苦闷,谈得忘了时间。

  

  “最后他不得不提醒我们该结束了。他给我们每人几张观看汇报演出的甲类票。其他的人高高兴兴地告辞而去。他单单将我留下了,说还要和我再聊一会儿。他们知道我和他那一层较特殊的关系,都抱着充分理解的态度。那种态度中不无失落的成分。

  

  “他和我抵膝而坐,执着我一只手,说留下我,是要交给我一项任务,也可以说是有求于我。这使我有些受宠若惊,连连回答说愿意鼎力相助。他说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大事——首长审查了汇报演出之后,《人民日报》《光明日报》《红旗》杂志肯定发表大块评论文章是自不待言的。但是最好呢,再配发一两篇工农兵群众的观后感。他没说完我就明白他什么意思了。我说可惜我不是工农兵群众呵!他说那没什么。他说他一向十分欣赏我写评论的文采。他说他考虑来考虑去,觉得非我莫属。他说‘一工人’‘一贫下中农’或‘一革命战士’,随我怎么署都成。他说部里的同志也交代过了,他可以推荐一两篇这样的文章。他说这一方面也是为我好。我写了,他将来替我开口,也就会顺利多了。我一想可也是,一言九鼎地答应了。

  

  “我问他:‘嫂子可好?’

  

  “他一愣,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低声说:‘她不在了。’

  

  “我便陷入一阵悲伤的沉默。我又问:‘嫂子怎么……就不在了?’他说:‘是病故的……’我说:‘对不起,他们都没问起,我却不能不问一句啊!’

  

  “他将一只手重重地搭在我肩上,垂下目光说:‘我明白,我明白。比起他们,咱们的关系,毕竟又深一层啊。今后就好了。今后……我们又会像当年一样,常常聚在一起了。我不是又回到你们中间来了吗……’

  

  “分手时,我情不自禁地拥抱了他……

  

  “汇报演出是在民族文化宫礼堂进行的。时间照例延了十多分钟。忽然有人起立,有人鼓掌。鼓掌的人并不多,起立的人却很多,踮起脚伸长脖子往前看——据说是于会泳一行人光临了。

  

  “那天晚上演出了《海港》和《奇袭白虎团》片断。传统的二人转不过是两个人的对唱形式。我们看到的却是大剧片断。样板戏中该有的人物舞台上一个也不少。场次与场之间,必然插入一段地道的二人转,扮演类似莎士比亚戏剧中串幕人的角色。乐池里有三十几人的配唱队。‘呼嗨呀呼嗨’唱出中、高、低音部与和声部。台上的演员也时不时地‘呼嗨’起来。总之我们有幸欣赏到了最为不可思议的东西。如今回想起来甚至觉得那是很惊世骇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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