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顺嫂-第6/4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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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拘束地从头上摘下了军帽,拿在一只手里,另一只手不知所措地挠自己刚刚长出一层短发茬的后脑勺,接着挠他那男人粗壮结实的后脖梗。

  

  她想笑。觉得剃了秃头的他,那样子是更加憨厚得有些发傻了,其腼腆之态,简直像一个特大号的口拙舌笨而又腹藏秘事的孩子。但她却并没笑,仍尽量严肃着,睥睨着他,一副耐心期待着他继续说下去的宽恕表情。她那一种表情不无这样的意味儿——我料到了你会耍这一套。

  

  “我哥胖了……我哥告诉我,村长你对他照顾得特别周到,比我照顾得还周到呢……”

  

  他又将帽子戴在了头上,双手放在帽檐两边,不停地正帽舌,仿佛觉得无论自己怎么正,在她看来必定还是歪的。

  

  她却异常矜持地一味儿沉默地望他,越发地想笑,越发地忍住不笑,越发地装出更严肃的样子。但是那一种未婚甚至未曾有过和一个曾被自己牵挂过的男人面面相对单独在一起的时候的微妙温情,不经意间悄悄地漫上了她的心头,如同炉旁的一盆水渐渐被烘热了。那小屋容一个人嫌寂寞冷清,容两个人则显得贴近亲密,容三四个人则势必人人觉得周转狭窄的空间,那清幽如水的月辉,那不时由于油星的迸射而抖动一次的橙红色的灯晕,形成着一只她和他两个人都看不见的“炉”。而她那从女村长的意识中渐渐解脱出来了的女人的好心情波动似水。只不过她还没太觉悟到自己心情的微妙变化,他也没从她脸上的表情有所发现……

  

  “村长……我……我入党了……”

  

  她双眼霎时一亮。她的目光盯住他的脸再也不移开了。她觉得有一只看不见的强而有力的手,将他更向自己跟前推近了,并且使她顿觉他比才进屋时可亲可爱可信任了十倍似的。在她这样的女性心目中,一个男人是党员,首先便被自己认同了一种与自己可以密切起来的关系。

  

  她不由得改变了站姿,身子不再微微后仰了,双臂松懈一旁,上身向他前倾过去了。她的眼光,有几分刮目相看的意味儿了。

  

  “村长……我……我还当上了班长……后天回到部队,就要被任命为副排长了。”

  

  “你……你进步真快……我应该……应该向你表示祝贺……可我怎么祝贺你呢?……”

  

  轮到她自己表情局促,言语嗫嚅了。而这是由于激动,她心里特别激动——眼面前这个男人,这个经自己动员才去参了军的魁梧英气而又秉性憨厚的男人,一年多来不但在家书中捎回了一次次立功受奖的喜讯,而且入党了,而且即将当上副排长了,她怎能不由衷地替他感到高兴?又怎能不替自己感到欣慰呢?

  

  她也开始反过来以一种相当欣赏的目光看待他了,她的目光中不无敬意了。以我们今人的,尤其是当代某些女人的理念来想——知道一个男人入党了,当上副排长了,就值得欣赏起他来吗?就值得心生敬意的吗?是不是欣赏和心生敬意的标准太低了些呢?但须知那是半个多世纪以前的事,须知是在革命的根据地,须知她是一位以革命为己任的理想型女子,她以及和她一样的一些女子们,差不多总是首先以一个男人是否积极投身于革命来决定自己对他的态度和感情的。包括首先以此前提来决定他是否值得自己爱,值得自己爱到什么程度。何况,今天的某些国人,尤其某些当代女人,一知道某个眼前的男人是“大款”,就激动不已起来,就心率加快起来,就无限欣赏无限崇拜,流露和表达敬意唯恐不及,标准就高到哪儿去了吗?

  

  “村长,我们的大部队,再经过一个阶段的休整,不久就要与兄弟部队集结在一起,开始解放全中国的大战役了!”

  

  他从她的目光中表情中,感觉到了她对自己的欣赏对自己的敬意,因而他不再局促,不再拘谨,变得心情激动起来。

  

  她注视着他,默默地听着,觉得自己对于革命的大好形势知道得太少了,进而觉得他比自己成熟多了。

  

  “我现在是没受伤,也没有牺牲,还能站在你对面看着你和你说话,但这并不等于我是刀枪不入的,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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