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又是中秋-第32/4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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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妻大声喝问:“谁?”

  

  门外却又没人应。

  

  妻困惑地看我,神色有点儿不安。我心里比她还困惑,只不过并不紧张。我猜测准是什么走投无路的外地人找到我家来求助了;或编出走投无路的故事的骗子,找到我家来行骗了。这两类陌生的外地人都进入过我家,结果往往应了那句话——请神容易,送神难。最起码得留住两天,给几百元钱,或往派出所打电话……

  

  又听到几下敲门声,依然很轻,很轻。

  

  我下了床,趿着拖鞋走到门口,低问:“谁呀?”

  

  “我……”一个女人的声音。

  

  “你是谁?”

  

  “你开门了就知道了……”

  

  那女人竟在门外哭了。

  

  我又说:“你不说清楚自己是谁,不说明来意,我不会给你开门的!”

  

  “我……是小叶……”

  

  “哪个小叶?我不认识什么小叶……”

  

  “我是……还有老隋……”

  

  那女人竭力抑制着的哭声,在静静的夜晚听来,是那么绝望。而且,那么悲辱。

  

  我立刻明白门外是谁了,急忙扯亮灯,开了门——果然是老隋和小叶。

  

  老隋显然喝醉了,衣服上、裤子上、鞋上,尽是被冻住的呕吐的秽物。他的脸青白青白的,双唇紫黑,可能由于冷,加上吐和醉,仿佛刚被救上来的溺水者。他穿得太单薄了,一件衬衣,一件毛背心。外穿着一件西服而已。这么一身,在北京寒冷的十二月底的夜晚,如果缩在外边哪儿不活动,第二天早晨非被冻僵了不可。所幸他身上还披着件呢大衣,那分明是小叶的。瘦得他根本没法儿穿上,只能将一只胳膊伸入一条袖子半披着。他已根本站立不稳,身体斜靠在小叶怀里,并且不住地往下瘫着。

  

  小叶则紧靠在墙上,两臂从老隋腋下伸向前,双手扣抱住他,使他不至于瘫倒在地。小叶穿得也不多,脸和手都冻得通红,长发被夜晚的寒风吹得散乱。她紧咬下唇,早已是泪流满面,无声哭泣得几乎喘不过气的样子。

  

  我看她再坚持一会儿,就抱不住老隋了,非一块儿瘫倒在地不可,而老隋,紧闭双眼,口中不停地喃喃着:“我心里烧痛,难受,我难受……我得躺下睡……”呢大衣的绝大部分,其实并没能披住在身上,而是拖落于地,被他肮脏的鞋踩住一只袖子。

  

  我帮小叶将老隋扶进门,扶进窗对着元大都城垣废墟的小房间,扶倒在我平时睡午觉的单人硬床上。这时妻也从卧室过来了。她万分惊愕地望着老隋,继而狐疑地望小叶,她第一次见到小叶。小叶转过身去,双手捂脸,又哭出了声。

  

  小叶随我来到大房间,刚欲开口说什么,被我用手势制止了。

  

  我说:“你坐下,先镇定一会儿。”

  

  小叶拘束地在沙发一角坐下,仍流泪不止。

  

  妻去用热水绞了一条毛巾回来递给小叶,小叶擦过脸后,妻已替她冲了一杯奶放在茶几上。

  

  妻对她说:“别哭了,心里也别急了。喝完这杯奶再慢慢讲,不是已经到家了嘛!”

  

  小叶喝完那杯奶,情绪镇定了许多,却依然满面羞愧。

  

  我说:“现在讲讲吧!你们怎么会狼狈到这种地步?”

  

  小叶说:“梁兄,嫂子,一言难尽……我真是一言难尽啊!他……他快把我的心都拖垮了啊!”

  

  她眼中又涌出了泪,用毛巾捂上了脸。

  

  据小叶说——老隋中秋之前从北京回到南方,回到她身旁后,情绪变得极其低落。又低落又恶劣,性情也变得极易暴躁,反复无常。他更难找到事干,也不许小叶找事干。而小叶一旦无事可干,整日厮守着他,二人也就陷入无处栖身、衣食不保的绝境了……

  

  “你不是在珠海一家公司里工作的吗?”

  

  “我……梁兄,嫂子,这事我小叶就不讲了……一讲起来,我一头撞死的心都有啊!”

  

  “你讲,我需要知道。”

  

  “我在珠海的公司里干得挺顺心的。老板对我也不错,工资较高,每月三千多呢!我每月寄他一千五,这样他在海南的吃住就不成问题了。我在海南结交了一位承包中档宾馆的朋友,人家看在我的情面上,白提供给他一个小房间住,可他一封封信里,无端抱怨住在那儿等于寄人篱下,等于是被变相收容,整日遭人白眼,被人瞧不起等等。那房间是很小,才九平方米多,只一张单人床、一张旧桌子,也缺少阳光,原来是供值班警卫夜宿的房间。可即使这样的房间,又有几家宾馆肯白让咱们住啊!出入体面的宾馆,就我每月寄给他那一千五,够住几天的呀?那他还吃饭不吃饭啊!我想每月再多寄钱给他,我也办不到啊!那当然等于寄人篱下,也可以说是被变相收容,可已经沦落到这一种地步了,心里不承受又能怎么办呢?至于遭人白眼,被人瞧不起,那纯粹是由于他过分敏感,也过分多疑。结果他的疑心病越来越重,竟发展到怀疑我和人家有不正当关系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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