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又是中秋-第25/4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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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忽然又笑了,走到我跟前,将一只手按在我肩上,亲近地说:“不愧是我好兄弟。但请别为我担心!对于箭在弦上的人,要善于激励,不要大泼冷水嘛!请问,按你的见解我现在又该怎么办呢?”

  

  我不知他“现在”该怎么办。事实上我并没有什么对他有益的见解。总不能让他退还四万落下欠两万元债务的下场吧?我替他担心而已。

  

  分明地,我们已没法儿再交谈下去,我也只有识趣儿地与他握手告别的份儿。

  

  “祝你顺利。”

  

  “你得说祝我成功!”

  

  他不握我伸向他的手。

  

  “那么,祝你成功。”

  

  他这才与我握手,送我至门外,从另一房间唤出小叶,吩咐她陪我回家。

  

  我说不必小叶陪。

  

  小叶说:“我只能听隋总的!”他们还没注册下来一个什么公司呢,但她已经开始张口闭口很时髦地称老隋“总”了。我看出,老隋听得心里很受用。

  

  在出租汽车上,她回答我她是一位农场老教师的女儿。刚从某师范学院毕业,不愿回农场当教师,义无反顾地要追随老隋闯人生。

  

  我说:“多多拜托了!”

  

  她说:“什么?”

  

  我说:“老隋啊!他很少脱离农场的天地,不知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也很无奈。又常常凭感觉行事,希望你在他身边多告诫他……”

  

  她低下头,哧哧笑了,有点儿害羞的模样儿。

  

  而我,却不觉得我的话有什么好笑的,也不明白她为什么害羞……

  

  以后大约半年之内,我再没见到老隋。收到过他几封信,都不太长。无非关心我的创作,关心我的身体,关心我肝病是否彻底康复。或言他经商的体会,和“下海”的感触。前者切切,后者惘惘。关心之词依然那么真挚,谈他自己的情况则每每几笔带过。

  

  我不曾回信,因为他那几封信不落行址。他甚而在信中写明——“不必挂念不必回信,回信我收不到,因不日将与小叶别往”云云。

  

  他也曾给我寄过保肝的新药、南方的特产,我只能从信的邮戳上,或收到的特产上判断他在南方某省某地。

  

  一天我意外地收到他的电报,内容是询问我可否在北京替他推销几千盘讲解中学课程的录像带。电文明确让我知道,如帮了他一次忙,他至少获利四五万。我是最无能力帮任何人推销任何东西的人,尽管我对他感恩久矣,一直誓心以报。我几乎吸了半盒烟才拟罢回复他的电文,到邮局发电报时又涂涂改改,以什么样的词句回绝都实违我心。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已变得无情无义了……

  

  半年后我终于又见到了他。当时我正在北影文学部开会,他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说是到北京来联系一桩大买卖。我看出了他这半年内并未发迹起来,也估计他身上并没带多少钱,便委婉地问他愿不愿住在我的办公室。

  

  他显出很高兴的样子说:“当然愿意!这样最好,早晚又能和你常见面了!”

  

  我暗想,老隋呀老隋,你的高兴恐怕主要不是因为早晚又能和我常见面啊!

  

  他每天早出晚归,其实我很少见到他。有一天我为他换床单,在枕下发现了他的一本日记。怀着好奇心翻开看,记的竟全是他的扪心私语。而且全是以日记方式对小叶倾诉的私语,缠缠绵绵、凄凄婉婉、卿卿我我、悃悃悒悒。于是我窥见了一种顿时猛烈拨动我心弦的乞怜和恐慌。一种如他那样一个内心极其孤傲自负的男人,对一个和自己女儿年龄相同的女子的温爱的乞怜,以及唯怕失去她给予他的温爱的恐慌。这使我大为震愕。从此确信——一切男人的心灵的本质,其实都是多么纤嫩和脆弱。也从此明白了小叶其人,对于迷惘的疲惫不堪的老隋原来是多么重要!与她给予他的钟爱相比,我对于他的带有报恩色彩的友情,又是多么粗鄙多么不足论道!原来男人的心一旦陷入对于自己人生前景的迷惘与沮丧,只有女人的柔情才是救治的良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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