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阗盛产玉石，其玉状若凝脂，透微光，浑厚稳重。
于阗远在西魏，两国互通贸易，想买到品质尚可的玉石并不困难，但要想寻得一块雪山下冰河中出产的玉料就不容易了。
但梁王显然也不是寻常人。
作为大楚皇帝周萧的小儿子，梁王周予严不仅得到了权势，还有一个父亲对儿子的宠爱。
曾有人揣测，如果不是因为梁王的生母是西魏送来的和亲公主，如今的东宫恐怕会是另一番景象。
皇帝偏爱纵容幼子，梁王也将老父亲时刻放在心上，每件寿礼都是亲自挑选准备，或是别出心裁，或是巧夺天工，满是心意。
不过可惜了，从千里之外送来的孝顺，在宫里的老父亲是一件也看不到了。
都碎在尘土里了。
是真的碎在土里了。
江秦冉蹲在地上看着在土里埋了一半的白玉，莫名有些可惜，他更希望这块玉挂在一个鲜活温热的脖颈上。
刑场已经被冲洗干净了，渗入地面的血干涸变黑，斑驳的散在四处。
被处刑的死人早拉走了，江秦冉原来还以为在刑场被杀的人就直接丢在这里，横一个竖一个在地上摆满。
想想自己真蠢，都放在这里怎么堆得下。
那些在地上翻滚的头颅和倒在一旁的身体被拉到阴森的乱葬岗，在几铲子黄土下变成飘荡的幽魂。
一个人活着时穿的衣服戴的首饰会跟着魂魄一起存在吗，江秦冉在很认真考虑这个问题。他希望是真的，这样那个小孩就能带着这块白玉走了，带着名贵玉石做鬼多少会好些吧。
也许应该埋得更深点，江秦冉想着就用手抓起旁边的土撒了上去。
你要把它埋了吗？
江秦冉一抬头，又是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小男孩，正站在他面前。
刚才想的出神，没发现这小孩是什么时候走过来的。江秦冉也没起身，就仰着头解释道：
这不是我的，戴这块玉的小孩已经死了，我想把它埋深点。
听到死了小男孩也没害怕，反而蹲下来看着他填土。不意外，害怕的人根本不会来城外刑场。
小男孩点点头表示认同，聊了起来，
我以为你要挖出来，既然这样，那就埋深些，祭奠亡魂，算是有个陪葬不至于死后太落魄。
男孩的口音很好听，说话绵软俏皮，口气倒是一本正经，有意思。
江秦冉一边撒土一边不忘说起这里发生的事，
这里前几天砍了很多人，戴这块玉的小孩就是里面的一个。早上天还没亮，他们排了长长的一队被押到这里，然后就被砍了，我坐在马车里看见的。
我知道，我老师告诉我了。
小男孩盯着那块白玉，眉头有点皱，似乎在想什么严肃的事，表情竟然凝重起来。
果然张口砍人闭口死的不好，这是把人给吓到了吧，江秦冉有点担心，便安慰道：
你别害怕，其实砍的时候我也没看。
他也不敢看。
就算当时母亲没有把他拉回来，父亲不关上窗户，他也没胆量面对一群活生生的人在眼前身首分离。
真的会害怕。他怕那些无头鬼从地上爬起来，然后潜伏在没有光的夜里，更怕他们走到自己梦里，掐住自己逼问他们丢掉的头在哪里。
想起这些江秦冉打了个寒颤，加快了掩埋的速度。
那男孩以为江秦冉怕冷，把抱在怀里的怀炉拿出来递给了他，
你冷吗？要不要拿这个暖和一下？
他这才发现这小孩穿得很厚，全身上下装备齐全，还揣着一个茶色的怀炉。
我不冷，谢谢你。
婉拒了好意后，江秦冉盯着男孩看了看。穿的这么厚还用暖炉，说话的口音自己从没听过，便问道：
你是从南境来的吧？
不料小孩摇摇头，回答：
我家住在临安。
难怪，京城的天气对东境来的人也是灾难，又冷又干燥。
临安可是个好地方，湖光山色，风景宜人，我没去过，是我爹讲风俗志的时候听的。我家住在白州城。
那在北境，也挺远的。
两人就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直到把那块玉彻底埋进了土里。
江秦冉用石头压了压土，才拍拍手上的土站起身来。
男孩还想问什么，突然看到不远处停了一辆马车，一个人在马车里朝着他们看了一眼。男孩便向江秦冉匆匆道了别，留下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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