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子曰:「道之在天者日也,其在人者心也。」故曰:「有气则生,无气则死,生者以其气。」
一,长安
我八岁时,长安还没有毁于兵燹和大火。有一晚,一只花豹钻进阿娘梦里,撕咬她。梦醒后,我出生。所以小名唤作豹奴。
我生后不久,父亲黄须履战死在陇右,尸骨下落不明,这小名就一直叫到八岁。我家习武从军的规矩,是从高祖参加武科举,在陇右任左果毅都尉开始的。我没见过家父,据见过的人讲,他身高八尺,虎背熊腰,力能举鼎,是军中有名的力士。可惜娶了阿娘。
我阿娘叫房渐鹿,曾经是名门大姓,没落了,嫁妆有一把旧琵琶,三五副字画,娇弱的身子骨。字画较为值钱,据说有怀素的帖,我没见过。旁人惋惜,虎父不会有犬子,若有,必是阿娘遗祸。我是只病豹。从生下起就病恹恹的,每天煎汤服药,到了八岁,还只是寻常孩子五六岁的模样,有辱家门吗?应该有。父亲死后,阿娘带我搬到敦义坊,给寺院抄经画佛为生,她琵琶弹得好,若肯授课,日子不会紧俏。可她不肯。抄经累了,嗒拉,弹几下。月色美,嗒拉,弹几下。都在夜晚。清冷里浮着琵琶声,嗒拉,嗒拉。扑通,青蛙入水了。
叔父在凉州,任折冲府旅帅,被回鹘人砍断了右臂,要回长安养伤,一匹马追上他。
「这是残了,开不了弓,抡不动刀。」
言下之意,他不必回军中了。这不在叔父的规划里。他的打算是,死在战场上,或者六十岁荣归故里。现在只剩一条胳膊,被酒碗压的总是发抖。官府给了一笔安置金,不多,加上自己的积攒,够他在长安开个小店,娶一房妻,但他自甘堕落,用这笔钱在平康坊玩了两个月,大雪天,花光最后一分钱,喝成烂泥,被妓院扔出来,差点儿冻死在大街上。上元节那天,叔父来敲门,我透过窗远远看,他脸像一副字帖,草书。胡子不分走向,似飞瀑直下。眼窝和颧骨斧凿般,构成嶙峋怪石,眼珠是怪石间的黑玉。以前是壮汉,仍然高,却瘦成一根杆,杆顶无旗。他说要带我去看百戏。阿娘对叔父一向冷淡,我那时又病得厉害,几乎下不了床,她不同意,叔父争辩了几句,只好离开。
咕嘎,几只鸦儿惊飞。有人跳进院内。我放下两只草人,门开了,叔父蹑手蹑脚进来,脚步轻的像贼。「想看百戏吗?」我弯腰要捡草人。「穿衣服。」他把床边衣服丢给我。我穿衣服的动作很快,叔父蹲下身,把我背到肩上,独臂从后面抄住我,用肩膀抵开门锁,我在他背上起伏,双手死死环住他,手指几乎能扣紧他肩胛骨里,他太瘦了。
阿娘察觉到了,从屋里追出来,叔父跑得更快了,他回头喊,「两个时辰就回!」转眼间我不见了阿娘,四下都是如织的游人。我到处看,叔父埋头跑,头顶城楼上,二百对红纱帖金烛笼明闪闪,站着几个武官,顶双卷脚幞头,绯青紫三色望仙花袍,跨着弓箭。叔父的衣服发着臭,从城楼下匆匆跑过,没抬头。他说,
藩篱
本章完
本站网站:www.123shuk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