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多体谅些吧,”少婵叹了声,“咱们在家里自然不理论钱财进出等事,只晓得用什么就张嘴要什么,没吃过苦也没受过制,毓川叔他虽然不缺,但这两年为碰上儿子看病,还有奉养管家阿翁,想来也不敢松懈。”
(受制:方言,即受委屈的意思。)
因小羲刚摇晃着睡熟了,王文娟不敢大声,亦不敢多说,反而显得意味深长:“自食其力不为贪,虽不必殚思极虑求富贵,但也不用胶柱鼓瑟守贫寒。”
“嫂嫂所言极是,我也以为,人行于世不可忘‘义利’二字,尹家的生意本就是助人而自助的营生,听少姝姐姐说,这山上作坊里的货品,好多是凭借尹家转到城里去的,有的换钱,有的易物,天天有人眼巴巴等着过活,也因此毓川叔的生意会越做越兴旺,以至起早摸黑,披星戴月。”子默舒服地坐在包裹行囊充成的软垫上,大发议论。
这些话语传到车身旁骑行的两兄弟耳中,正撞到他们心坎上,两人会心而笑。
“咱们之前进尹家院子时,刚巧遇见一拨人探望过出来,关心毓川叔伤势的乡亲们可谓络绎不绝。”子猷道,“可见他平时为人素孚众望。”
“因此上,足见必得让钱追着人跑,若是每时每刻叫钱牵了鼻子走,那可真叫永无止境了,心也不会坦荡安宁。”子献有了心得。
子猷慢吟道:“不仁者不可以久处约,不可以长处乐,尽做本分的人自会心安理得。”
(出自《论语·里仁》,意思是没有仁德的人不能长久地处在贫困中,也不能长久地处在安乐中。孔子的这种思想是希望人们注意个人的道德操守,在任何环境下都做到矢志不移,保持气节。)
又走了半刻,子献不由自主地发牢骚:“咱们这磨磨蹭蹭地走到几时去,我等不及,不如先策马回去,给家里大人们报个信儿?”
子猷勒一勒拉马的缰绳,略作思量后允准了,叮咛道:“也罢,你既这么想,便前头去吧,但记得避让乡间行人,切不可贪快。”
少妍忽推帘,正色扬声告诫道:“骑者善堕,游者善溺,子献哥哥,你好赖叫人省点心,若妈妈知道你又急脚鬼似地风驰,可就再也碰不得你这宝贝白颠马啦!”
(骑者善堕,游者善溺:出自汉袁康《越绝书·外传记吴王占梦》:“悲哉,夫好船者溺,好骑者堕,君子各以所好为祸。)
(白颠马:额有白毛的骏马。)
子献似应非应,他一抖缰绳,让马后退几步,用马镫在它腰上用力一夹,马儿立即高声嘶鸣,转瞬跑出一射之地,他回过头来,冲这边大力挥挥手,接着打了个唿哨,眨眼间压地绝尘而去。
子默收回钦羡的目光,笑道:“哗,良骥星驰,这下不止钱难追上,估计连风都追不上了!”
“瞧瞧,劝人的好话全当耳旁风!”少妍忿然扭过头来,心有不甘又没法子。
“无妨无妨,子献哥哥知道轻重。”少嫆又往她手里放了块点心。
“唔,别有风味,想必又是少姝的手艺,”少妍咬了一大口,眉眼舒展开来。
半响,少妍吃完,擦净嘴角叹道:“这回真心服气了她,在那烟熏火燎的厨房里外穿梭,乐此不疲,我一时一霎还凑合,日子长了铁定跑得人影儿也寻不见。”
“你觉得少姝只是在干活儿么?”少婵听了反问道。
“不是干活儿,那还能是做什么?”少嫆忽闪着大眼。
少婵伸手在她额头点了点:“用心做任何事,都是正经事,也都是修身之阶。扫地锄园,养花修树,寻柴燃火,挑水运浆,纺绩井臼,做不同的事皆有受益,时日既久自有积累,人若不经这些锻炼,终是窑头土坯,中看而不中用,自欺欺人罢了。我们这些姐妹,都应当好好跟少姝学学。”
“窑头土坯又是什么?”少妍听得一愣一愣,笑道,“少婵姐姐怎么也同三叔母一样,正文出来前,先让人打上一通闷葫芦?”
少婵指指帘外远处,那是洪山村喊车沟里烟气缭绕的陶窑所在,答道:“便如那里窑头之上,新拉出来晾晒的泥坯,虽已初具碗盘壶罐等形态,却还未经过水火炼造,一旦急雨滂沱而降,它必滥矣!泥土经过煅烧,方能脱胎换骨,淋漓尽致地展现造物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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