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为人的一大好处，就是擅长开导自己，孟子邻也不例外。
从草堂出来之后，他沿着山间小道一路下山，心里还是对东山先生刚才的训斥耿耿于怀。
按说，吃过几次教训之后，哪怕孟子邻稍有长进，也应该感觉出来这次与往常大不相同。
别的不说，之前的案件，都是和师父一同前往天界领命，通过层层转送，最终落到他们手中。
也因如此，在天界上上下下，几乎都知道他们师徒二人自备干粮漫山遍野追凶探案的事迹。
比如，给西王母寻过丢失的宠物狗，为人面鸟身的水神玄冥找过耳环。
虽然刚才东山先生的训斥让他心情失落，但是想到这次接了一个大案，终于不用寻猫找狗，油然而生的沾沾自喜，溢满了整个脸庞，春风得意的心情，简直能融化掉初春残留的枯草干枝，全然不觉身后不知何时跟来的一条黑金小蛇。
走到村头，看到村民们一如往常。
此时，春分时节已过去十多日，云水村四阳渐盛、万物更生。
耕牛驮马行走在田间垄边，鸡犬相鸣、人烟辐辏，一派生机勃勃、其乐融融的景象——这是农耕文明下一成不变的生活图景。
想起刚才和师父的对话，孟子邻心里不免觉得恍惚：
云水村流传的那些神话故事，鬼怪传说，孟子邻并不比村民们知道得多多少，唯一不同的是，孟子邻知道这些故事都是真实发生过的，而且就发生在这片土地上。
但是，在村民们的眼里，那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劳作歇脚间的消遣——在真实与虚无之间，孟子邻似乎走在了两者的交点之上，不知何去何从。
想到这些，孟子邻突然有些同情这些生于斯、长于斯，未曾走出村子的人们——他们走不出村子。唯一一个走出村子的那个人，还是发生在十九年前，如今刚满十六岁的孟子邻无从得知。
确切地说，全村只有他一人不知道。
他不知道的另外一件事情就是，造成这一切的根源，正是他自己。这一切，要从云水村说起。
云水村，是一个神秘如传说，奇瑰如梦境的地方。
这里的时间被调整过，记忆也被选择性抹掉——
真实的时间不是刻度的呈现，真正的村名掩藏在“云水”之中。
所以，这里是历史的起始，又被历史遗弃。
云水村真正的身份，是五界文明的起始，盘古开天之处，伏羲画卦之地，女娲抟土之所，本谓之“天枢”。
天界为了避免天地再次陷入危机，就取了“云上于天”和“其枢在水”的说法，将“天枢”改为“云水”。
这里八面环山，连绵成圆。其中，东、西两向的青山尤为显翠。相对而出，巍巍而立；迎日送月，周而复始。
两山之间，一线碧水，蜿蜒而过，波澜不惊。天光云影投入其中，宛如水底呈现着另一个世界。
鸡鸣犬吠，牛吼马嘶；山歌乡曲，语笑喧阗。这些人间烟火的声音，回荡在村野田间，世外之地就平添了带着生命的世俗之气。
它游离在空间之外，又置身于时间之中。
村民以为生活在现世，现世却没有这个村子。它本不存在，却发生着一些真实的故事。
孟子邻每年这一天听到的“空音”，在云水村流传久远，人尽皆知，被奉为神谕。不过，只有孟子邻可以通过这种方式听到。虽然每个字都认识，但合起来却不知其意，这个谜团至今没人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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