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一票难求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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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学不到十天的时候,我爸又出门贩货了。这回拉的是山里收的一车竹编,一周后回来时拉了满满一车高粱秸的笤帚。我妈一大早去市场挂菜,然后一直到下午吃饭前回来。假期中,我妈的生意总是比平常好点,因为她不用赶着回来给我们做饭。在中午和下午饭前的那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是菜卖得最快的时候,耽搁不得。

    论卖菜,我赶不上两个妹妹的灵活麻利,捏的饺子也没她俩的好看,但是我会做饭。我小妹甚至说,我做的饭的味道,比我妈的还香。不过大妹马上解释说,那是因为我比我妈放的油多,油多了饭就香,谁晓不得呀。

    离开学还有三天了,我正一个人在厨房满头大汗的做饭,听见有人叫我。夏天嘛,就算不做饭也很热,我家的厨房又小又矮,夏天进了厨房就像进了小火炉似的。

    “马——山、香?”我钻出厨房,侧耳倾听,大门外传来一声迟迟疑疑的但还清晰的叫声。

    是谁呢?能是白露就好了。白露喊了我三年,不管是喊我一起上学还是要到我家玩,她总是先喊我出来,然后和我一起进屋或一起出去。

    “马——山香——,哎,马——山香!”又喊起来,还喊得这样怪模怪样的,当然不是白露,但这声音还是有点熟。

    谁呢?我猛然听出来了,刘景田!我的心怦怦跳起来,浑身一热,一身汗又冒出来。在家的时候,我总是穿着我妈宽大的旧衣服。我用胳膊擦擦额头的汗水,提起旧衬衣宽大的领子,抖着风,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实在不想看见刘景田,更不愿意除我家里人之外任何一个人看到我穿我妈破衬衣的样子。

    “马山香!哎,马山香!”刘景田的喊声越来越近,他可能并不知道我家的具体位置,才在巷道里喊我的吧。家里没别的人,若是我不应声,他也许会转身走掉?不行,他找到我家门上,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

    我思来想去,反正也来不及换衣服了,再说,为见刘景田而专门换衣服,那成什么体统?小说里写得多了:“女为悦己者容”。我猛的推开大门,果然看见刘景田正探头探脑的朝对面半开的院门张望。

    “咋啦?”我冲着他的背影,不紧不慢问。

    刘景田“唰”的转过身来,吃惊地望着我,半张着嘴,半天合不拢。

    “咋啦?”我又问了一声,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厌恶。

    “你家真在这哒!”他受惊的表情没有丝毫和缓。

    废话,我家不在这,你跑这儿来喊我,不是神经病嘛!我心里怼了他一句,等着他说事。

    “呃,我今儿来交公粮,转户口。呃,你转了没?”这实在不像刘景田,刘景田从来都是话语流畅,神态潇洒自若。说起来也真是奇怪,看起来一副城里人派头的刘景田,可是正经八百的农村娃。离城一丈是个乡棒。要真论出身,说起来他还不如在老城墙下长大的我呢。

    “早转了,我爸转的。”我简洁的回答,继续等着他说事,他辛辛苦苦、一路打问着跑来找我,一定不是为问我转户口了没。毕业了,不再是班长了,没必要履行他的班长职责。再说,若转户口这样重要的事,等着一个毕业了的班长的提醒,那还了得。

    这些话都是在心里说的,但是刘景田好像听到了,他搔搔头皮,有些艰难的说:“白露,白露转了没?你晓得不?”

    白露?!我脸上唰的一阵冰凉,心头“轰”的火起。传说中的老虎的屁股被摸,老虎大概就是这样的感受吧。自从白露消失后,我最讨厌别人向我问起白露,况且此刻这个人还是我最不想见的刘景田。被摸了屁股的老虎会怎样?会张开血盆大口,回头把那只胆大包天的手连同手的主人吞掉?我瞅着刘景田那张应该算英俊的、但是让人看着很不舒服的脸,真想飞起一脚,把他踢到九霄云外。我当然没踢他,这点理智和自知之明还是有的。我只是在他话音未落的同时,猛的关上院子大门。我依旧紧紧的抓着门,看着门板上变得无比清晰粗大的木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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