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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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领航员和我讲的话中并没有太多新信息,慢慢收集资料的过程中派蒙帮了许多忙,其中有一半是“倒忙”,我从很早就开始确信:在荒原时,货运人向我描述的、到雨林后我从人们口中听到的那桩生意不过是谣言堆砌的幻象:唾手可得的模糊财富,从天而降却从来不曾落在人头上的好运。

    毫无疑问,我便是落入这种陷阱的最佳人选,因为我一生都在不停进行这样的冒险,也总是在最后幡然醒悟。想到这样,派蒙一直陪着我行走在这一场大梦中...

    结束时,我也常自我安慰,说真正的奖赏就是险途本身,除了走遍天下路的满足感,再不用寻找其他东西,只是走到最后,路与路总是越来越相像,难免让人怀疑。

    尽管如此,那些路还是值得走的,至少可以让厌倦与我们的死亡暂时追不上我们,后者是真正属于我们的东西,它正盼望我们能认出它、接纳它。

    在工厂的事上,我的沮丧日益增长,兴趣不断锐减,旅程本身和它的意外、灾祸以及它所揭示的意义对我来说也变得索然无味起来——直到,派蒙的想象力与温迪之前的歌声响起,他们连接起了许多许多...

    风景和我的精神状态和谐一致:大片低矮的植物,绿得热烈,浓重的花粉味贴在人身上散也散不去,薄雾筛下的缕缕阳光,让我们猜不准事物的距离和大小。

    一整晚都在下绵绵细雨,浸透了整个凉棚顶,沥过来,温和地落在人身上,比起雨,更像某种浆液。机械师一直在抗议马达的不配合,在那之前,我从没听过他的抱怨,哪怕在面对湍流险关时都没有。

    很显然,他很想念雨林,眼前的土地让他不适,影响了他的情绪,削弱了他与机器之间的联系。他仿佛忽然失去了庇护,对马达来说,变成了另一个毫不相关的、不合心意的人。

    那样的情景被派蒙统称为适应与环境的关系。

    领航员仍然定定地望着山脉,偶尔摇晃一下脑袋,像是要赶走哪个扰人的念头。现在的状态并不适合继续手中的文字。但我足够了解自己,知道没有帮助,也还是可以顺势写下去的。

    残酷的雨林工作只剩最后三人的陪伴,在此地的孤独里,存在着一种危险,可以让人无法恢复继续活下去的——哪怕最微小的动力。

    午后光线里落下了细雨,雾气散了,一时间,周遭的一切都明澈起来,整个世界都仿佛是崭新的。

    领航员在船头向我示意,正前方,在山峦结实的峭壁脚下,最后几缕阳光中,反射着一种泛着金色的金属光泽,让人想起图片中的稻妻神社顶部。

    “就在那儿了,就是那些。一切顺利的话,明晚我们就会到。”他用疲倦的声音对我说道,没什么语气,像从一个木偶嘴里发出来的。我有些惊讶,随即开始在心里祈求旅途更长一些,因为很快就要面对那些建筑的恼人现实了。

    我只想离那一刻更远一些,现在,它们的光泽正随天色变化而逐渐暗淡,黑夜迈步走来,陪伴它的是蟋蟀的喧嚷,和正在山尖寻找安身之处的鹦鹉群的聒噪。

    我开始给柯莱写信,只为了感觉她在我身旁,在聆听这旅程中的笨拙故事。

    我相信自己有一天会把信交给她。

    此刻,写下一行行文字能带给我的宽慰是,它像一种逃离,正拉着我,不让我滑向那即将战胜我的虚无,在回忆中,我会把这种虚无当作不着痕迹的过往,但不幸的是,我更熟悉的是现实的它,而不是我记忆想象出的它:

    “亲爱的柯莱:

    须弥之路深奥难解,我在这地上所行的路亦不会简单半分。我现在在这里,过几小时,就会到达著名的木材厂,就是从荒野运货人和我们说起过的那些,直到现在,我也没多获得多少关于工厂的信息,那位运货人出于信任就着朗姆酒告诉我们的东西,顺便说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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