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凌，杀了我吧……”
此话落下，便紧跟着一声响雷，惊得阿凌一怔。
屋外大雨瓢泼，雨滴子肆无忌惮地砸在树叶上，仿若那千万锤敲在阿凌心头上。屋内，只燃着一盏烛，微弱的灯光颤颤巍巍着，稍有不慎，便会被这周遭的黑暗吞噬。
说这话的，是卧于床榻上一少女，名为陆小戎。她艰难撑着身子，脸色惨白惨白的，嘴边更是没丁点儿血色。明明是桃李年华，这发，竟白了不少。
一旁抽泣着的，是一名年龄相仿的少女，名为阿凌。她跪坐在床边，扶着床上的少女，一个劲儿地摇着头，眼泪更是止不住地落。
“不……不……我自幼立誓，虽此生绝不食人……更何况、何况您是我侍奉的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么、怎么可能……！”阿凌痛苦着，连一句完整的话语也说不清了。
陆小戎强撑着身子，努力挤出一丝笑来。她的手颤抖着，尽最后一丝力气，想要触碰阿凌哭泣着的脸庞。
阿凌一把握住陆小戎枯槁如柴的手，她分明是人，这手却与自己这愧鬼的一般冰凉。
“姑娘……”阿凌只顾低头哭着，“……这救命之恩，那是需涌泉相报的大恩。我又、我又怎能做出取您性命这种大逆不道的事！”阿凌几乎是哭嚎着讲道，平日里的女子仪态，此时也都全不顾了。
陆小戎躺下身去，恢复自然平躺的姿势，双手轻轻叠放于腹上。空洞的双眼看着上方，那目色里瞧不出一丝神采来：“我深知，我是必死之人。既然我活不了，那就让我死得其所。”
此时的阿凌是抽泣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爹爹和阿娘去寻猎傀的赏金人……”小戎继续缓缓说着，“若这赏金人来，你必死无疑……我哪里，能受得了这样的事发生……”
陆小戎说着，轻轻闭上双眼，泪水从眼角滑落。“既然爹爹和狄小娘一口咬定你是傀鬼，即便这次你逃过一劫，那定还有下次、再下次……你的名字和样貌，也会绘于赏金令上，直至你被猎杀为止。”
听到这里，阿凌哭得缓些了，她抬起头来，看着床上闭眼躺着的陆小戎。
“阿凌，你五岁那年前朝覆灭，我阿娘在尸山血海中瞧见了你。阿娘是仁爱之人，见不得这么小的生命在这战火中垂落。那时的你，胸前中箭，本以为是救不活了，没想你福大命大。自那时起，你我就一起生活、一起长大。这么多年来，你早把你视为亲妹……”陆小戎一字一句，声音轻轻柔柔，气力是跟不上，这字词却清晰，语调也不急。
一旁听着的阿凌也彻底停了哭泣，静静趴在床边。
“既然，我视你为亲妹，便就不管你的身份。人也好，傀也罢。十五载来，你只吃茶食果，从未食人血肉。成为傀鬼，也非你所想也非你决定，你也从未做出任何错事。你不该死！”陆小戎的声调不由地拔高了些，字句间，力道足了不少，却吃力得很。
“我的遗愿，除阿娘与芄兰姐姐安乐以外，便就希望你不要死于那些冷刀利剑下。”说到这里，陆小戎的语气又柔和了下来，“我，一个必死的人，你，一个不该死的人。用我的命，换你的命，合情合理。更何况，这是我请愿，与你无关，你也不必感到愧疚。”
听了陆小戎这些话，阿凌这才开口回道：“可……我下不了手……我不能杀人，也不敢杀人……更、不愿杀所爱之人……”
“所谓爱，是爱他人所想，而非爱自认为的他人所会想。不愿杀我，是你对我的不甘，不是我的本意。”陆小戎睁开眼来，侧着头，看着阿凌。“吸走我的元神，就可以化作我的模样。而失去精元的我，肉身也会自然化魂，去走那奈何桥。你只需要说，那傀鬼阿凌，已经跑了，便是。那时，他们要挂赏金令便挂，你，是陆小戎，陆家的嫡女。没有人敢动你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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