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顛簸了五六个小时,总算到了学校,报完名,办完了各项手续后,子云和父亲在附近的一家便宜的私人招待所落下脚。
虽然是车子在跑,人在车上坐,可还是腿疼脚胀。子云临出发前才穿的新袜子,袜底的部分已经僵硬。
天刚亮,招待所的女主人就已经开始催促腾房了,子云着急,上完厕所,只是觉得排泄物在洁白的便池裏格外显眼,他还暗自埋怨城裏人的浪费。用这么白的便坑盛屎尿。
他不知道有一个按钮,要將这些脏物从下水道冲下去。他不由地想到,一个便池弄这么讲究,屎都不好意思往裏拉。甚至怀念起农村简单的旱厕:一个坑,两块砖,三尺墙,围一圈,捂鼻子,踮脚尖,蚊蝇飞,臭熏天。
反正这些脏物都要被送去地裏,不用太讲究。
他一边想一边焦急地收拾东西往出走。
没想到,招待所的主人在收拾房间的时候,骂骂咧咧:“脏死了,乡下人,连厕所都不知道冲!”
招待所女主人的话,子云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每一个字都让他觉得无比耻辱。他没有说话,但是心裏已经燃起了一团火,五臟六腑已经灼烧起来。
他感到痛苦的是贫瘠给他的自尊心带来的伤害。他已经十六岁了,胸腔裏也跳动着一颗容易羞怯的心。
这不是他家裏有多穷,是他所处的大环境,大家都贫穷。川地少,山地多,地薄收成少,一年下来,连糊个嘴都不够。虽然平安厂长有工资,但是之前搬迁欠下债,到现在还没有还清。再加上大哥娶媳妇,给他送行,家裏也被掏空了。大哥子奇才二十岁,就扛起了生活的重担。他心疼他们,以至於他舍不得喫,舍不得穿。
以前在联财中学读书的时候,他不觉得,他虽然穿得烂,喫不饱。但不光是他,大家都是一样的。更何况他成绩好,还有飞艳跟他在一起,至少精神有所依託。
现在,班级两级分化严重,城裏的学生只和城裏的玩,农村来的也就只能跟农村来的交朋友。大家已不是单一地在乎你的成绩怎么样,而是看重彼此的综合实力怎么样?交朋友已不再是单纯的合拍,而是看重利益。
班上有一名女生,她是城市户口,她的父母亲都是高干,她每天都会穿各种不重样的花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封爲了“班花”。她的自信和落落大方深深地吸引着子云。像子云这样的来自农村的男生,大概都喜欢像她那样的“洋气女生”。
另外,他对他的班长周仁非常厌恶,尤其他那自信满满的神气,以及点名时优雅的姿势和刻意扬起手腕看錶的姿势。爲了表现他的不满,有一次点名到他的时候,他故意没有吭声,自顾自地看着桌框裏。周仁瞪了他一眼,又唸了一遍他的名字,他还是没有吭声。也许大家都上的是师专,出来大部分都是人民教师,爲了保持自身的风度,没有大动干戈。周仁也面对这种公开的侮辱,选择了置之不理,转而去点下一个学生的名。
事后,子云有一点后悔,后悔自己的没有格局,於是他默默地劝告自己,下次还是不要再干这么有失风度的事了。
尽管上学艰难,但是子云也觉得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起码像他这样的山沟沟裏出来的孩子,凭着自身的努力,进入了师专,这本身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所以,学校如果没事的时候,子云就一个人在城市裏面转:城裏城外,大街小巷,裏裏外外,没去过的地方他都要去。
就连许多机关的大院都转过了,除了公安局、法院这些令人敬畏的地方外。脑子灵活的子云假装上厕所,骗过门卫老头冒充了进去。反正人生地不熟,没人在乎他穿着破烂,行爲怪异,处境寒酸。他就穿着大哥给他的那身洋气的牛仔服,在城市裏四处游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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