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狼狈逃窜-第5/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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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个用木栅栏围住的大院子,背靠着一座黑栩栩的大山,山下的一条石子路直通院子大门,院内车马喧闹。门头灯笼高挑,灯笼下挂着一个破筐子做的幌子,幌子被风吹得像醉汉,在雪夜里东一头西一头,咣当咣当撞来撞去。几个醉汉互相搀扶着在院门口撒尿,腾起的白雾就像掀开了热锅盖。喇嘛跟在张全福的身后,鬼魂一样地往院子里飘,脚下就像踩着棉花……传灯和王麻子还在那个雪窟窿里吗?

    进到院子,张全福用手捏着喇嘛的手腕子,说声“见了五爷别紧张”,拉着喇嘛继续往里走。

    院子里面是一个大宅院模样的所在,东西厢房外加几间大筒子屋,屋里灯火辉煌,不时传出阵阵猜拳的喧闹声。

    站在正间门口,张全福冲柜台后面坐着打哈欠的一个穿绿绸子棉袄,手夹香烟的女人招呼道:“胡大嫂,今天好买卖啊!”

    胡大嫂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托你们的福啊,还凑合……进去吧,老五在西间等你呢。”

    这个女人的装扮怎么跟我妈差不多?听口音也像是山东那边的,喇嘛忍不住瞥了胡大嫂一眼。胡大嫂也在瞥他。喇嘛笑了笑:“大嫂忙着?”

    胡大嫂挑挑眉毛,话顺着鼻孔里冒出的两缕青烟出来了:“贼眉鼠眼的,跟刚从棺材里爬出来一个熊样。那方佛爷?”

    喇嘛觉得这个女人说话有点儿意思,缩一下肩膀刚要凑合几句,就被张全福一把拽进了一个房间。

    房间里很暗,一盏小得像烟屁股的煤油灯搁在窗台上,窗台下斜躺着一个看上去肉乎乎的汉子。由于背对着油灯,这个人的面目有些模糊,喇嘛只能感觉到这是一个长相丑陋的家伙,这种丑陋还带出一丝恐怖,鸡皮疙瘩随后爬上了喇嘛的后脖梗。张全福在门后将喇嘛往前推了推:“五爷,大禄子抓了一个人,他说这小子是个‘空子’,我看不像。你来问吧。”

    五爷不说话,吭地将一口浓痰射到对面的墙上。

    张全福往后退了几步:“我先回去?大当家的要等急了。”

    “老是大当家的,大当家的,”大禄子从门后闪进来,一推张全福的后背,“大当家的不是说了吗?以后不许称呼他大当家的,要叫司令……”“你他妈的也别跟我装犊子,”一声阴森如刚出墓道的鬼一样的声音从窗台下面传了过来,“谁是司令那还得扔进碗里滚滚看。你们两个都出去吧,现在不要回去,等我审完了‘空子’,大家一起走。”手里的烟蒂嗖地弹过来,直接落在喇嘛的脖梗里,烫得喇嘛连连跳脚。

    门关上了。五爷慢慢腾腾地将一把匣子枪搁到炕桌上,继续歪躺着看喇嘛。屋子里的空气有些沉闷,像在墓穴里面。

    喇嘛的呼吸不畅,仿佛有一坨棉花塞在嗓子眼里,两条腿软得恨不能立马跪下。

    隔壁房间有畅快的笑声传来,跟着传过来的还有刺鼻的旱烟和脚臭搀和在一起的味道,让喇嘛有一种即将憋死的感觉。

    “兄弟穿得不赖,像个有钱人嘛。里码(同道人)?”五爷终于发话了。

    “没啥钱,随便穿一套汉奸衣裳……嗳,‘空子’哪敢来五爷这里‘起垛’(找不自在)?”喇嘛终于将一口气吐了出来。

    “不是‘起垛’的,难道是来‘架秧子’的(起哄、找麻烦)?”

    “上有‘楼子’(太阳),下有‘走溜子’(风)、‘飘花子’(雪),是公是母任凭五爷扫听。”

    “谅你也不敢,”五爷将炕桌上的枪收了起来,“山不转水转,来吧,过过码头。”

    喇嘛转身把门打开,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两手握在一起,从左往右慢慢横着,猛地一下停在右肩后面:“西南连天火烧云,家里起高楼,瓦片还没着地马就来了!请五爷赏脸过个话儿,兄弟也好在心里点个明子。”五爷说声“好吧哒”,欠身起来,一把拽下自己的帽子:“西北喧天一块云,云里莲花盆,老母上边坐,天下孩子一家人!”一顿,示意喇嘛坐过来,“兄弟,容我再跟一句?”

    他前面嘟囔了些什么,喇嘛一句也没听懂,正发懵,冷不丁听他说“再跟一句”,心想,跟就跟吧,反正你就是把天“跟”破,我也是不明白了,要杀要剐随你的便吧,随口应道:“五爷请‘跟’,我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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