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重夏把晃得信子飚出老远的小黑揣回布袋子,继续穿行在上京城深重的夜色里。此时已过子时,换做平时人们也都已入睡,何况现在上京城无论白天黑夜都不准出门活动,这个时候就算睡不着也早熄了灯省灯油了。但前方不远处的一座院落却依然灯火高炽,有人大声呼喝的声音隔了一条街都听得到。江重夏敛起周身气息,狸猫似的跳落在那座院落的一间屋顶上,趴在背光的暗处,俯视着下面四方院里的动静。
院子里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五十多个巡防营的士兵将二十几人围在院子正中,为首的是一个六十岁上下,须发皆白精神矍铄的老人。两个妇人搂着两个小童站在老人身边,周围其他人看穿着打扮应该是婢女仆从之类。
圈外一阵骚动,两个士兵反剪着一个男子推到院中,扔死狗似的摔在老人脚下。男子生的颇瘦小,不知是天生如此还是没长开的少年,只能从身形发髻看出是个男人。他血葫芦似的,容貌都看不清楚,一身黑色的夜行衣瞧不出受伤轻重。
从江重夏的方向看过去,老人对脚下男子的惨状视若无睹,昂首挺胸立在院中,虽则衣衫稍显凌乱,却有种渊渟岳峙的震慑之感。老人左手边的中年妇人冲扑到男子身边,抱起他低低的边哭边唤着“二郎”。
这队巡防营的首领是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见状任由妇人抱着男子哀哀哭泣,一开口对老人的态度也甚为恭敬,“上将军,朝局变换是上位者的角力,我等蝼蚁不过是听命而为,伤了二郎实属无奈,还请上将军见谅。只要二郎不再妄图出城传令,我保证上将军一家暂时安全无忧。”
院中的老人正是周朝大将文冀上将军,他掌管的一万京防驻军,和蒋谋的三千巡防营是守卫上京城的精锐力量。严格来说文冀亦算是前晋的旧臣,当初元启帝谋反时,文冀父子只是京防驻军的参将。原来的将军和蒋谋共谋暗降褚万里,关键时刻给晋末帝来了个釜底抽薪,褚万里几乎是兵不血刃拿下了皇城。晋末帝和皇后**殉国,末帝唯一的皇孙也葬身火海,晋太子被侍卫救走。京防驻军主将贪功,只带了十几个人追杀晋太子,被半路杀出的侯子丰尽数杀尽。
褚万里初步稳定朝堂后,作为上京守卫主力的京防驻军群龙无首。各方势力都想推举己方的人选上马,最有利的两方便是元胡皇后和蒋谋。两边无论是谁的人上马,褚万里都不愿意看到,却苦于没有拿的出手的将领能顶下他们的人。这个时候,四代武将出身的文冀进入了褚万里的视线。
文家从文冀高祖时就跻身行伍,文冀的祖父最高做到了河北保平军的主将,官至骠骑将军。本来该芝麻开花节节高的文家,却因为文冀的父亲被当时的晋帝一巴掌拍回了原地。当时文冀祖父年近六十,虽没有皇帝的明旨,但保平军上下都知道,接任主将的必是将军的独子。因为将军年事已高,保平军的军务其实多是由文冀的父亲处理。那一年河北三郡大旱,流民上千饿殍无数。地方官贪墨了朝廷拨来的救济,最后闹得官逼民反,三郡涌出一股数千的路匪,专门打劫官商。地方弹压不住上报朝廷,保平军奉旨剿匪,由文冀的父亲领军出征。路匪都是当地的流民,仗着熟悉地形和一股反正都是死的悍勇抢劫官商活命。对付起家丁护院是绰绰有余,真对上官军就不堪一击了。保平军很快便捉拿了这群路匪,皇帝的意思是念在他们是为生活所迫,此事的根由又是朝廷官员贪污所致,命保平军将他们押至保定府,由太守判其流刑就是了。可文冀父亲性情骄傲冲动,受不得激,因为匪首说他是靠父亲的荫庇才能做到如今的位子,不知底层百姓的疾苦而恼羞成怒,一怒之下竟坑杀了一百路匪。
坑杀路匪之后,文冀父亲冷静下来,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脱甲披发向皇帝乞罪。老将军闻讯又惊又怒,暴病而亡。当时的晋帝念在老将军去世,文冀父亲又主动认错的份上,削其官位,贬为马前卒。文家就此没落,很快文冀的父亲也在军中郁郁而终。文冀受父亲的牵连,一直在保平军的最底层,虽然颇有建树,但因为父亲的罪名也不得擢升。直到晋末帝继位,巡视保平军,对他的才干颇为欣赏,追问之下得知他不能擢升的缘由后,将他擢为京防驻军参将,拟日后委以重任。京防驻军的主将看出末帝的意图,当着末帝时对文冀诸多赞扬,掉过头来就刁难打压,导致文冀到了四十岁还只是个参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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