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爸爸坚定地点头，令超如梦方醒。
“啊！”事情怎么会是这样，“爸，你跟我说，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对吧？我的腿呢？妈，妈，我的腿呢？不是可以接上的吗？现在医术这么发达，不是可以重新接上的吗？”
接？要是接得上，哪里还会是现在的“空空如也”？由于肇事司机逃逸，由于事发城郊结合部，由于习惯了令超长年的夜不归宿，等到发现令超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了。如果不是被赶早进城卖菜的农民发现，谁知道令超还要在那里躺多久？等到发现令超的菜农报警，等到120急救车赶到，一切都已经为时已晚了。
令世福托人找来了专家会诊，等亮了十二个小时“手术中”的灯灭了，等到大夫满头大汗、浑身湿透走出来，一句“老令呀，恭喜你，我们已经尽了全力，命——保住了”，令世福早已先于令超傻了。
疑问，失落，呆傻，疯狂，令超毫无例外地沿着这顺序进行，“爸，爸，”这小子血灌瞳仁，往外渗着血水，“爸，你能行，你能救我的，对不对，对不对？”
令世福挣扎了一下，放弃了，看着紧抱着自己胳膊、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儿子，令世福头一仰，闭上了眼。
令超眼中原本还往外渗出的血水止住了，爸爸啥也没说，可他的表情已经告诉了自己一切。
“我的腿没了？我的两条腿都没了？”他喃喃低语，“啊！啊！啊！”突然间，他大叫起来，恐怖、吓人。他接受不了这现实，他接受不了眼前的一切，而最最让他接受不了的，是这一次，那个一直护着自己从小到大的父亲，无论如何也给他找不来双腿了。
“爸，我的腿呢？你还我腿，你还我的腿来，从小不就是我要啥你给啥的吗？你还我的腿，你还我的腿呀！”那歇斯底里的哭声背后，是一个家庭教育的巨大失败，是一个父亲最大的悲哀，这必将成为一个父亲心头永远无法抹去的痛。
“都怨我，都怨我，都怨我呀！”令世福的声音由缓到急，突然间，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自己的脸上，娇儿如杀儿，令世福今天算是彻底明白了，可庄稼旱死了才知道下雨——晚啦。
一次次的溺爱，一次次对儿子的“孤芳自赏”，一次次想当然地以为自己筐里没烂杏，到头来能有什么？能得到什么？得到的只能是一次又一次，一次比一次大的打击，这里有对自己这个当爹的打击，更有对他自己的伤害。
令世福的心拔凉拔凉的，尤其此刻听到儿子为他要腿，当爹的心都凉透了。爸爸能够帮你，能够救你，可是终究是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呀。终有那一天，终有那一事，是你要靠自己啊。
令世福清晰地感到自己的心已经不流血了。他的速效救心丸剂量小了都已经不管用了。自己这个儿子彻底完了，而他自己，也离着完不远了。
眼前的一切，似乎又回到了二十多年以前，令超刚刚出生的时候。母亲孟维英重又一把屎一把尿的照顾起了儿子。失去了双腿的令超，最大的打击还不仅仅是身残，而是心死。他感觉自己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自己的黎娜没了，自己活下去的念头丢了，他在瞬间垮塌，目光呆滞如行尸走肉。
“甄晶呢，甄晶呢？她媳妇儿呢？”令世福突然喊出声来，难道此时此刻，最应该在病房里侍候照顾令超的，不是她吗？
“我在这里，你瞎嚷嚷什么？”一个女人的尖细声音传来。
“啊？”声音如此“老辣”，令世福和孟维英都傻了，就连令超原本呆滞的目光，也动了一下。
甄晶在众人瞩目中进了病房。
“太好了，晶晶，你来啦？”孟维英高兴，眼神中充满期待。
“嗯，来了！”甄晶面无表情，不，准备说是表情与声音一样冷。
“啊？”这神情让人不寒而栗，然而更让人“期待”的还在后头。
“哼，”甄晶瞅了一眼令超，便不想瞅第二眼，令超身上浓浓的药还有血的腥味，让她捏着鼻子躲开，“哦，没死就好，没死就好！”
“啥？你说啥？！”令世福两口子齐声问，谁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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