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迪他们又离开了,垃圾箱背后的地上空空如也,这几位老兄的卷铺盖速度赶得上行军打仗,幸亏我今天忘了端咖啡,不然又是一个人喝下四杯。
应该是才过了八点,哪儿都不开门,我什么地方也去不了,就费劲地爬进一人多高的垃圾箱里去,从里边扔出几只大概是早晨才扔进来的厚大的纸壳板,铺在地上,直板夹层中孔空心,一屁股坐上去非常舒服,不觉得冷。希望快点挨到图书馆开门,随便找个二楼靠窗的书桌,脱掉满是汗味的沉重羽绒服,找本书翻几页,趴在桌子上睡觉;如果醒得早,就去商场里兜兜,想办法混到五点天黑,他们就该回来了。我并不确定他们一定就会回到这两处搭夜铺,不过但凡是推着家当的推车,不太可能走的太远。
我想着、坐着、靠着墙,在屋檐下发呆,很适宜,屋檐外早晨黑灰色的天变为灰色、又变为灰白色,明亮不少。无风的上午,正当我觉得暖烘烘时,雪就悄然飘下,一朵、两朵、三四朵,比起前两天的大雪花,更轻,更柔细,仿佛很容易碎,样子像秋天株株分离飞远的蒲公英绒,要不是眼前对面屋檐藏青色的瓦片,也许很难发现它们。
我用手撑地,把溜下去的身子往墙壁贴,右手一扫,摸到个软绵绵的玩意,差点将它弄翻,是我昨夜用的那只杯子,小心地拿起来里面还剩个底,应该是朗姆酒,我啥也没想就了一口。
“嗯,是朗姆酒,甜丝丝的焦糖。”
口袋的塑料袋里还有几片香蕉干,我干脆全倒进嘴里,再干掉剩下的酒时,没了甜味。眼前的雪花,没变大,没变小,变得多了,三四朵,变成七八多,十来朵,和好几十朵,我伸手去接,又摸不到。
小巷顶头的排风箱“嗡嗡”地开始排气,那间泰国餐馆开始备一天的菜。
妈以前烧晚饭的时候也这样,排风扇“嗡嗡”作响时,淘净的蔬菜一篮子进滚得冒青烟的锅里,“嘶啦”的爆响和“叮叮当当”的锅铲翻炒声。
“妈”
我轻轻哼了声,
“妈,你不要烧太多,好辛苦的嘞。”
妈穿着蓝色的旧工作服,不吭声,右手握铲子铲锅,左手扯起领角擦脸。以前家里的脱排油烟机特别吵,在一些下过雨的晚上,潮湿的风扇运转得更加吃力,“哄哄”地低声嘶鸣。
冬天的傍晚,天黑得特别早,夜色里,煤气灶用蓝色的火焰炙烤锅底。我喊她,用很大声,
“妈,你不要炒那么多菜么。”
她仿佛听不见,稍稍前倾脖子看锅,完全听不见。
“妈,我成绩这么差,我,那就出去打工挣点钱咯。我不去别的地方,文开叔的农场,没什么,他哪里会亏待我嘞。”
“妈,不要担心么,我挣点钱就想办法好好读书。那边是个新环境,新的地方,我应该会努力的。”
煤气灶蓝色热焰灭了,锅气声熄和脱排油烟机轰鸣声息了。妈轻轻地呜咽灶台边。
“妈,不要哭么,过两年就回来。”
我不知所措,想讲句宽慰的话,却无从说起,只好干巴巴地说,
“妈,放心吧,我会努力养活我自己。”
妈手里的锅铲“叮当”掉到地砖上。
我想伸手去捡那铲子,想捡起来后再用抹布把地上溅射的油点子擦拭干净,免得她低腰。
“吱嘎”的一声,使劲拉开什么的声音,我睁开迷瞪的眼,赶忙坐起身,原是顶头的那间泰国餐馆后门被推开了,
一个浓眉瘦脸的中等个子男人,撤下厨师帽,露出油亮的头发。他瞥我一眼,我回望他,“噗嗤”地笑了,妈妈说过,一般毛发好的,营养差不到哪儿去,小时候家里养的鸡鸭鹅狗什么的,都是这个道理。
他一手推着门,半弯腰另一只手够了只黄色的牛奶框翻过来搁在门边,一屁股坐上去点燃根烟,“窸窣”细细吸了两口,把火机揣回裤兜,低头掸去腰间黑色围裙上的白色粉末,掸过围裙又拍裤腿,吸烟时就抬头回望我这边,眼神却又像是越过我身旁的垃圾箱看向了外边,他想知道的那外边此刻有什么,我知道,什么也没有而已,匆忙上班的人潮早已走光了,接上这时一个美女也不可能有。
屋檐外不下雪了,灰白相间的云层间似乎若隐若现鼓囊囊包不住的金光,仿佛被褥里头的手电筒被掀起了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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