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涓涓!不出来再让母亲看一眼么?”
这是第几遍?
涓涓惶然,茫然。
第一次听到和青泫的声音时,她发现面前是一片挡去视线的红。伸手去掠,发现落在手里的,是一挂流苏,揭去,竟然是一方红色鸳鸯绣锦——喜盖!茫眼四顾,自己竟然是在一乘暖轿之中,从顶到壁,一片耀目到刺目的红。
到底是如何了?
齐珩不是已经走了吗?
为什么自己竟然身着霞帔,出现在喜轿之中。
母亲清冷的声音,一遍一遍地在轿外冷冷询问。
可是外间却只有偶尔的几声马啸,寂静得仿佛没有人。可是根据马声的远近数量,却又似乎很多马——只是没有人?
那母亲怎么会在这里?
该出去吗?
仍在茫然间,两双手,已经分别从左右打开轿门,稳而迅速地卷起了轿帘——
涓涓看到很多双脚,各种各样的鞋子、裙袍下边、束带……轿帘卷到顶,挂起了,那两双手又来掺她下轿。左右各瞟一眼,发现是惯常服侍母亲的顺晴、笑颜。
下了轿,面前都是无比熟悉的脸。冷着脸的母亲、肃着脸的父亲、似笑非笑的二娘、白着脸同样穿着吉服的欣欣、林昶嘉——没有齐珩!
没有齐珩!
那自己的吉服,是为谁而穿?
回想再回想,她的记忆也只是到昨晚浅雪服侍她睡下为止。如何穿上吉服的,她竟是毫无印象!
呵……
“涓涓,不过来让母亲看看么?”母亲的声音依然温婉,清冷无限。但她的眼睛,却如两道冰芒,锐光刺心。美丽傲冷的身姿三尺以内涌动的是全然排斥的气息。
又是陷进谁的局了?涓涓忽然厌倦到根本不想问。
母亲发难的位置,挑得多好啊!——祈城之外的秦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悬崖天险。
诞生在这个怪异的家庭,主不主,臣不臣,子不子,亲不亲。一直,她都只是在努力——讨好或回避,可是,好笨的她啊!却从来没想过可以消失或遁去……
皇祖母问:“你真以为自己做得成谢非烟?”
不,她从来都不想重蹈这个冰窟一般冻结所有人心的地狱家庭的覆辙!
可是,她却没有明确地告诉皇祖母……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分离”才是她想过的幸福,做过的梦。
来不及,她总是什么都慢一步,什么都来不及——
黎宸给过她希望,却又全盘推翻。
齐珩说过要这样,却也音讯杳然。
如今——看这阵势,难道,她竟然真的是即将启程,去当下一个谢非烟?
你真以为自己做得成?皇祖母的微笑犀利、冰冷,而且无情。
还记得八岁时,跪在满地的琉璃在碎片之间,茫然凄然地听着母亲声声清冷的责问:“你为什么要和她争?你为什么要和她争?你为什么要和她争?……”
涓涓的目光扫过父亲——这个带给她生命的同时却也赋予她一生不幸的诅咒之声的男人,一个看起来那么威严儒秀风姿隽雅的英俊男子——对于爱情,制造了传说中只羡鸳鸯的不坚定……如果他真的有够忠贞,那么,何以又有她今日的出生?
若不是他,今日的她又怎会如此的多余,如此的招人怨憎?
掠过二娘——这个“据说”全玄朱最幸福的女人,年逾三十,仍是纤纤弱质,依然秀美娇嫩。只是,幸福么?一个幸福的女人,眼里怎么会有那么浓厚的冰冷厌恶怨恨?唇角弯起的怎么全是狡黠冷凝乃至是奸佞?难道一个幸福的人,最后要过的,就只是这样勾心斗角的人生?
若不是她,今日的她又怎会以一身尊贵,涉此不堪、陋劣之局?
瞟过母亲——这个为了“幸福”不惜抛弃一切牺牲一切的可怜女人。她给她生命,她愿意怜悯,好吧,她可以牺牲……
凝住欣欣——那个气白还是嫉妒白了一张脸的女人!她的妹妹——倾城公主——看那一张煞白的小脸上纠起的秀丽五官,多招人疼!
呵~妹妹……
别误会……
轻轻挣开搀着自己的手,涓涓伸手摘下头顶沉沉的凤冠。遮面的十二毓珠帘一去,她听到护送公主远嫁的禁军队列传来轻而一致的惊艳一般的呼吸。坐不垂堂的金枝玉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皇家闺秀,在三军数千人面前,露脸了呢!
她听到他一声惊异:“涓涓,你要做什么?”
他向她纵身越来,只闻“哧”的一声,吉服袖角已经裂掉一片——紧紧攥在欣欣手里——那么紧,那么紧,一个根本不谙武功的人,也能徒手撕毁御衣坊所制的面料厚重的吉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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