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在南大街铜人巷。
它的主人林実夫，官至兵部左侍郎，和杨逢春是多年至交。
离开象州时杨逢春让他进京后不要急着去国子监，先去林府，前提是入城时没有被人截走。
杨临安临时起意，绕道南门进城。
天子脚下，京畿之地，自有煌然气象。
杨临安目不暇接，仔细浏览这数百来不断经营出来的繁华景象。
毕竟少女心性，闻冠雪倒是没有一如既往的端着，剪水双瞳顾目四盼，少了高冷多了几分矜持新奇。
正午时分，看着街道两旁各式铺子和往来不息的行人，空气中似乎弥漫着股子淡淡的酒肉气息，杨临安肚子“咕噜”一声，应景的叫唤起来。
“师姐，要不咱们先医饱肚子？”
闻冠雪未置可否，杨临安笑着继续说道：“就这家吧？酒旗风，名字倒挺别致。”
酒楼生意火爆，伙计安顿好小红和锦瑟，麻溜招待两人。“两位是远方来的客人吧？”
杨临安笑道：“小二哥好眼力，今天刚到，这不瞅着酒旗风大名就来了。你们家有啥招牌酒菜赶紧上来几份尝尝，一路留着肚子，他早就造反了。”
小二殷勤道：“那您来我们酒旗风可算来对了，醋熘黄鱼、京酱牛肉、冷水百合、卤水豆腐，数咱们家最为地道，这就给您二位安排。喝点什么？盛阳最负盛名的女儿红来一壶？”
杨临安手指轻敲桌子，“安排！”
“得嘞您！”
酒菜上齐，杨临安满上一杯女儿红，酒色略浑，黄中带红。
“师姐尝尝？”
闻冠雪平淡道：“酒色蚀骨，我劝你少沾染些。不是要去见什么林侍郎吗？你还喝酒？”
杨临安打量着几乎座无虚席的满楼食客笑道：“掌教师父说百无禁忌，人活一遭总该对自己厚待些。浅尝即止有什么打紧？既然来了当然要尝一尝。”
闻冠雪知道说了无用，不再理他。
王牵机走后几天，闻冠雪一直惜字如金，杨临安懒得自讨没趣，自顾吃了起来。
“这些日子盛阳城热闹多了，尤其是国子监还有那帮靠嘴吃饭的御史们。”
“可不是？总算找着事做了，一大帮世家公子勋贵子弟入京，哪能闲得下来？”
“哼哼！谁人不知是怎么一回事？你当那些人都是怂包？”
“朝廷失策啊，自古以来德加四方恩威并重方是长治久安的根本，柱国柱国，国之柱石，如此剜骨挖肉，岂不让亲者痛仇者快？”
“当今陛下怎会如此昏聩？这究竟是谁的主意？据说首辅大人张养鹤前些日子称病避朝……”
杨临安扭头看去，只听得邻桌两个书生模样在窃窃私语指点江山，当下摇头笑了。两个书生年纪相仿，三十如许，见有人关注，立马食不言，推杯换盏起来。
抡起道德文章，杨临安或许不咋的，说到察言观色人马鬼精，他比起那些死读书读死书的书生不止强胜百倍。
质子入京绝非表面看上去那般不寻常，刘周代楚已降快二十年，天下谈不上无风无浪四海宁靖，当算得初定。用杨逢春的说法，如今百姓比起伏氏末年至少能睡个安稳觉，吃个囫囵饱。人心思静乃是常情，可对于家天下的人来说，未必是好事，何况大周卧榻之畔尚有强邻。盛阳作为首善之都、权力中枢，不说天下英雄尽入吾彀，说大半人精济济一堂绝不为过。这样一帮人鼓捣出来个质子入京，又岂是几个落魄书生酒后谈资所能道尽？
杨临安没当回事，有人做自然有人说。初来乍到只当是物有不平则鸣人有不平则言的闲言碎语罢了。说的下酒，听的图个乐。
坊间的茶余饭后倒也不尽是一无用处，至少让有心人明白盛阳绝非铁板一块。老杨的至交林侍郎呢？会有什么样一个说法？
酒足饭饱，杨临安噙着根牙签悠哉下楼，刚到门口还没来得及牵马就被大门外一个十岁样子的蓬头小乞儿拉扯住。
小乞儿满脸污垢，仍掩不住稚气未脱，十根脏兮兮的手指拉住青色衣角，仰头看着他。
杨临安本想发作，忽见他眼中一如碧空般纯净，顿时心软，温言道：“你认识我？”这是友善的客套话，当年离开盛阳时，自己年纪比他还要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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