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仙配-第3/10页

加入书签
这时候,村长就想起了小女兵。在人们的传说中,这是个俊俏的乖女子,有一双大而黑的眼睛,尖下巴颏。村长想,给孙喜喜结个阴亲吧,老人心里好歹有个念想。他又想,孙喜喜一心想考大学,就为了走出夏家窑,走到什么不知名的地方,现在走不成了。可小女兵是从外边不知名的地方来的,兴许是个大码头,当兵嘛,也多半是有文化的人。说给孙喜喜,会称他心的。还有,这两个孩子都走得叫人心疼,前一个遭了老罪,后一个呢,是眨巴眼间没了天日,神都返不过来呢。又都是花骨朵样的年纪,还没活过人呢!村长在想象中看见了小女兵望着夏家窑的天的大眼睛,一点不诉苦,一点不抱怨。这两个苦孩子会互相心疼的。村长的眼眶湿了,心里十分酸楚。停了一时,村长摇摇头,对自己说,你还当真了呢!他虽然丢了党籍,可毕竟是受过教育的,是唯物主义者。此时却想,还是唯心主义好,唯心主义慰人心,让人走到哪一步,心里都存个念想。唯物主义是断人念想的,彻底的唯物主义就是彻底地断人念想。

夏家窑替孙惠家办了这门阴亲。将小女兵的坟起了,与孙喜喜合了坟,立了夫妻碑。因不知小女兵姓甚名谁,就新起了一个,叫凤凤。是个娇名字,想她这么苦、这么孤,现在有人疼了。纸扎了洞房,贴着白色的喜字,内有床柜被褥、电视机、电冰箱、电话机,院子里除了骡马猪羊,还停了辆汽车,和着纸钱,一起烧了。请来一班吹鼓手,吹了大半天。又办了几桌酒水,凡有头有脸的都上了席,包括那名打井来的技术员。酒席上,村长红着眼对孙惠两口子说:往后,你们过你们的日子,孩子过孩子的日子,两下里都要好好的。从此,孙惠家果然安宁了。倒不敢说不伤心,伤心还是伤心,不时也要哭上两把,可到底是把日子过下来了。一日一日,春去冬来,不知不觉三年过去了。新坟变成了旧坟。然而,不曾想到的事来了。

这一日,近晌午的时候,夏家窑开来了一辆吉普车,开到村口就不得已停了下来,走下三个人。头一个是熟人,王副乡长,来过夏家窑几回。一回是来宣布对村长的处分,二回是来发救济款,三回是通电那晚,还在村长家住了一宿。后两个就眼生了,但一看就是城里的干部模样。一老一少,都穿着黑皮夹克,脸白白的,戴眼镜。王副乡长对看热闹的小孩一挥手,告你们村长去,客来了。于是,一串孩子顺着山坎,一溜烟地跑了。等这里磕磕绊绊,脚高脚低地走近村长家院子,村长家的鸡已经杀了,正等着锅里水滚好拔毛。派去供销社买烟的小孩也回来了,村长则站在院子前迎客。王副乡长向村长介绍那两位,一位是县民政局的老杨,二位是县文化局的小韩,边说边进了屋。初春的日子,还冻得很,屋里生着烟囱炉,炉上坐了茶水,主客围炉坐下。先是一番问暖嘘寒,再是一番秋收春种,然后静场一时,那个民政局的老杨掐了烟,咳一声,说话了。

老杨开口第一句,便问村长,今年多大年纪。村长说,比王副乡长虚长一岁,五四年生人,属马。又转而问道,王副乡长可不是属羊吗?老杨又问,家中老人在不在了。村长道,母亲是七岁那年没的,父亲呢,年前也走了。老杨再问,这庄里目前还在的,年纪最长的老人是谁家的。村长就笑了,说老杨您有什么事,尽可问我,只要是夏家窑的,不敢说上下五千年,一百年却是敢讲的。老杨被村长这么一说,脸上便有不悦之色。王副乡长在一边圆场道,这里的老人没大见过外人的,话又说不清,不如先问村长,问不到了再去把老人找来问。这样,老杨才说到了正题:一九四七年春上,夏家窑有没有来过我们的伤兵。村长心里咯噔了一下,嘴里却说,可不,您问的这事我正知道,打小就听老人们讲古,说是胡宗南进犯的时候,跑来过一个伤兵,沿着古时挑炭的旧道爬过来的。老杨和小韩对看一眼,又问,是男还是女?村长心里又咯噔一下,想他们怎么想起来问这个?嘴里就有些含糊,女的吗,女伤兵可不多。老杨说,还是去找个老人吧。村长一听,只得把话说实了,是女的,所以我才记下了呢!老杨这又坐定了,再问,多大年纪。村长说,当兵的年纪总归大不了。这一回,老杨很坚决地站了起来,小韩也站了起来,他们要村长带去找老人家打听。这时候,村长家里的以为他们要走,便上前留饭,说面条都擀好了,鸡也炖烂了,说话就齐,怎么也要吃了饭走。村长就不让走了,王副乡长也帮着说话,说吃过饭再去找老人也不迟。这样,那两个只得坐下来,暂把话题搁一边,说些闲篇。喝着酒,吃着辣子鸡,老杨的脸渐渐红了,眼睛带了些水光,柔和下来,说话也不那么硬了。村长一边劝酒,一边暗地思忖他们的来意。听他们的问话,句句都是指着那小女兵,不像是胡乱问的。是小女兵她家里人找来了?又为何这多年没音信,这会儿却特特地来问?要是她家里的人,就不知是个什么身份,在什么地方,想把她怎么着?倘若知道有孙喜喜这门阴亲,又会是个什么态度呢?村长不敢想,心里很不安。有几次走神,问他话只支吾着,等醒过神来,就想,这样不行,他要争取主动,摸清来人的底,再想对策。这样一径地躲,躲得了初一,躲得了十五吗?……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本站网站:www.123shuk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