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工-第8/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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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段日子,收秫秫的时候,小吕回来了。这一回,孩子是牵在手上,走回来的。另一只手提了个旅行袋,装了东西。大人和孩子都胖了,红润了,小吕的脸上,也有了笑影。她在透支账上摁了手印,分得几十斤大秫秫,到年底再一并算清。然后,借了簸箕搓玉米粒儿。孩子在一边玩耍,她不时喊一声,孩子便应一声。推面的时候也是,她顶了花手巾赶小驴,孩子在磨房外玩,磨盘的霍霍和驴蹄的嘚嘚里,她喊一声,孩子应一声。她去了趟淮北,好像得到了什么主意,回过劲儿来了。她沉下心,决定重新过日子了。她把那些堆在屋角的家什,拉到门前太阳地里,用碱水刷了、洗了,再一件件安置在她那半间屋里。灶呢,就和那两个女学生合用。那两个知识青年,一个是从上海来,叫小汪,一个也是从街上来,叫小聂。小汪是个马虎人,凡事都不太计较,小聂的性子则有些像小吕,也是温和绵善。所以,三个人虽然分三锅吃,却还合得来。那两个再顾不上自己,到底没有拖累,有时还能帮这一个一把。只是无论小汪还是小聂,两人很奇怪地,都不太喜欢那孩子。那孩子的一双眼里,好像盛满了愁苦,有些吓人的,一点不像人家孩子那样天真无忧。所以她们有意无意都有些躲避他似的,看见他蹲在那里,并不去抚弄他,而是装看不见,绕了过去。日子就这样过着,还可以,但不是家庭式的生活,而是临时的、过渡的性质,不知道归宿在哪里。

晚上,她们三个聊起天来,大都是声讨刘海明。小聂倒还好,小汪就过激了,出着决绝的主意,小吕就笑,脸上露出柔和的笑靥。要是有经验的人,就能看出,小吕和刘海明还是恩爱夫妻,是打算过到头的。可小聂和小汪是没出阁的闺女,又是学生,道理都是书上的道理,不懂人情里面的微妙,只是一劲儿地替小吕生气,觉得小吕太老实,不抓紧对刘海明报复。小吕就向她们解释,说她去淮北找过刘海明,把刘海明整得直哭。

那天,她乘车乘船地来到淮北矿上,四处打听刘海明的宿舍,就有一个工友带她去找。到了宿舍楼底下,那工友大声喊刘海明的名字,刘海明从窗户里伸出头,一见是她,脸一下子白了。他把她带进宿舍,又去食堂打饭,米饭、馒头、鱼、肉、菜,摆了一桌,让她吃。她不吃,刘海明埋下头就哭了,哭了一顿饭,她便不好再说什么。然后,刘海明把她们母子安顿住下,其实工友们也能猜到他们的关系,可谁也不说破,坏他的事有什么意思呢?到了晚上,就都出去,有上白班或者下夜班的,也都另外找地方睡,给他们空窝儿。住了半个月,领导也知道刘海明是有老婆孩子的,不符合招工条例,可既然已经来了,怎么办?再回去吗?井下的活儿比田里的还苦一百倍,就是多一份商品粮,青年们真的很难了。于是,又住了半个月,加起来有一个月,就回来了。小吕说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渐渐沉醉起来,将小汪和小聂也感染了,便安静了下来。

可是,生活还是惨淡的。那孩子一直是娇养着,又受了惊吓,一刻离不开小吕。可小吕要做活挣工分,要不拿什么换口粮。全指望刘海明的工资吗?刘海明的工资也不能全花完,要攒起来,将来的日子还长呢!小吕现在静下心来,开始筹划将来的日子,倒是可喜的。她是个老实人,不会偷懒耍滑,但生性太绵软,干什么都不泼辣,挣工分就不多。她咬着牙,撒开手,把孩子留在庄上,和乡里的孩子一起玩,脱出身下地做活。那孩子却有些犯孤,不合群,玩着玩着就只剩他自己了。又总是抱在妈妈怀里的,一旦下了地,对周遭环境生得很。有一回,一下子掉进粪坑,没了顶。幸好有人路过,看见粪坑里,一双小手在动,赶紧提上来,?

??鼻耳朵眼里都糊满了。当晚,孩子就发了高烧,惊厥了几次。还好大队有医疗队,打了针,才好些。小吕抱着孩子,哀哀地哭。哭着哭着,孩子从她怀里挣出手,吱哇叫一声。那场面,看到的人都感到凄楚。

过了年,大队买了挤面机,机房就设在她们住的屋里,让小汪和小聂搬走另找地方住,小吕却留了下来,看挤面机,记账,收钱。两间屋中间砌了道墙,里面放机器,外面住小吕。这样,她可以不下地,一边看孩子,一边就把工分挣了。小汪和小聂走的时候,对小吕都有些不高兴,冷冷的,觉得是被她占了窝。姊妹们劝解她们,说,小吕拖着个孩子,而你们终是要走的。小汪就很凶地说:走,往哪里走!她们说话都不避着小吕,小吕听了也没什么,她现在是个受尽人们可怜的人,不能有什么脾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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