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请不要将我抛弃!
昨晚做了一个很美的梦。梦里,那是一个自然淳朴的世界,我看见,簌簌枣花落满衣巾,株株红莲摇动碧波;我听见,夏蝉轻鸣催褐黍,草蛙狂叫穿翠竹;远处是小桥流水,近处是炊烟人家,在那远近汇合的地方盛放的是孩童的欢声笑语;天上是流云晚霞,地上是麦田庄稼,在那天地交界的地方回荡的是乡民的家长里短……
模模糊糊,我看清了那村庄的轮廓——是的!是我的故乡。
我陶醉其中,但刺眼的阳光还是将这美妙的梦境戳破了——我不得不在现实中醒来,冰冷冷空荡荡的水泥建筑更让我感到空虚。一种想哭的冲动涌上心头,我总觉得自己是一个被故乡遗弃的孩子,在工业时代里跌跌撞撞,找不到归宿,也没有方向。我很想抓起一把沙子丢出去,这样它就不会像我这么迷茫。可我本来也是被故乡丢出去的万千沙砾中的一颗,奈何时日太久,征途太远,故乡与我都变了模样。我不敢想象再次相遇时,是故乡问何处客,还是客问何处乡?
十几年来,我辗转各地,四处求学。我穿过灯红酒绿的城市,走过古朴静谧的田野,见过许许多多的地方。可越往外走,我越觉得与故乡的联系淡薄了,我越来越不了解那片生我养我的土地了。
去年暑假,父母决定回老家探亲,因着这个机缘,我再次见到了魂牵梦萦的故乡。
可这是我心心念念的故乡吗?我在心里反复询问自己。
离家时,故乡好似一个花枝招展的小姑娘,青春昂扬,身上带着麦香;可再见时,故乡却如同饱经沧桑的中年人,步履铿锵,却总少点人情味。进入村庄,我被眼前的一切震惊了,大脑一片空白。记忆里那条摸鱼捞虾的小河被水泥公路疯狂地吞并;一望无际的金色麦田被野草傲慢地占据;河堤两岸的百年老树如今竟连树桩的影子都找不见。我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但望向天空的那一瞬间,我真真切切地听到施工队修路的隆隆声,听到百年老树倒下呻吟的声音,听到那野草肆虐狂妄的笑……
九分悲伤,一分庆幸准确地形容了我当时的心情。那一丝丝庆幸来自于我与故乡的距离,因为这距离我免于眼睁睁地看着故乡沦为现代文明的附庸。但很快,那如海水般的悲伤淹没了我,就连那一丝庆幸都变得不幸了,假使我一直生活着这里,我又能做得了什么呢?我在与不在,它都会发生变化。
如果仅是物非,悲伤也许会减半吧。可花草虫鱼,山川人树都是向死而生的,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可真理往往更容易让人泪流满面。
“对门那个小时候常偷偷给你糖吃的张奶奶前年患癌症走了……”
“还记得李大婶吗?就那个高高瘦瘦的,五年前去城市和她儿子一起生活了。”
“那个小时候喜欢抱你的王大爷啊,唉,说起来可怜,患上老年痴呆后谁也不认得咯。”
……
于我而言,此刻的老家已满足不了我对故乡的一点期待。由于离家年龄小,我甚至不认识大部分同辈青年。尽管如此,但小时候有几位与本家关系较好的老人常来逗弄我,他们的记忆中总该有我存在的一丝空间吧。这种猜想是做不得数的,不过是自己哄骗自己罢了。随着他们的离世,我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痕迹也被岁月一点点磨没。竟如此干净!好像从来没有我这个人!不远的将来,这里没有人知道我,我也不曾真正熟识一个人,我像一颗漂泊的种子,哪里都找不到安放情感的土壤。
自此之后,故乡已然成为我心中的一个隐疾,浅浅地埋在心里,没有人知道。可在某个静谧的深夜,一轮明月、一片蛙声、几支玉笛就能将我建设好的防线击得粉碎。我怀念的是那时的人、那时的物、那时的家乡。夜夜如梦的故乡总是让我沉醉,可现实的阳光总让我忧伤。所以,我将自己藏在工业社会的文明里。在这里,标准无差的普通话取代了各有特色的乡音土语,水泥建构的高楼大厦取代了因地制宜的草屋土房,千篇一律的人工景点取代了小桥流水的自然景观……是的,当踏上离乡的路时,现时的我与现时的故乡注定要产生隔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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