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余烬洒落满地飞屑,风起便如六月飞霜。
村庄不复已成平地,满目是疮痍。鬼医跋山涉水终于爬上了乱葬岗,坑中的死人皆面色苍白,惊惧的神情即便死后也不曾消亡。
他检查过诸多伤口,细查微观间看出了端倪。
这些伤口大多深至两寸,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从伤口他可以判断出杀人者用的是刀,而且不是普通的刀。
是军刀。
山贼怕是没这等式样的兵器。
军刀归从武库,给地方郡县配备的都是军卒。而烟城山头有山贼的传闻举城皆知,大多都是些流民落草聚集,根本不可能获得这等兵器。
他想起昨日城中的告示,布告中写的是山贼屠戮烟城郊外农户,其后城中衙门县令派兵出剿,半日的功夫就将山贼尽数诛绝。
雷厉风行呐。
荒郊野岭乱葬岗,老人按着膝头缓缓坐在青草如海的山头,思绪在阵阵朔风里想通了很多事。念头通达间也明白了于樵江不但死于非命,更背上了无辜罪名。
还有观千为什么要杀区区四岁的九曲,年岁莫约七八的三月为什么会懂得妙手空空这等绝技不仅要苦练,更要名贵药材和羊奶每日浸泡双手。
如此方得事半功倍。
心中疑虑去了大半,他顿觉浑身轻松,但转念间又是惘然一叹。
他转身在启步,踏着山野田地朝烟城方向走。
他要回去找那两个孩子。
再死之前。
回到烟城不过几刻功夫,他这一路走的急,心中不知不觉为着两个孩子生出了担心。
而经过两条大街到了臭名昭著的鼠儿巷时,平日在巷口要饭的青年告诉他,药堂里有人在等他。
朱漆卷边的门扉残破,推开的瞬间他就看到了静静坐在屋内的九曲和三月。
两人打量着周遭的药柜和虫眼遍布的屋顶,似乎为眼前所见的一切感到惊奇。
他停步在门前,脑海忽地回忆起了许多年前的一幕。
那个笑咧咧的少年鼻青脸肿的坐在门槛前晒着太阳,可眉眼却盯着飞檐半遮的酒肆高楼。
他望着醉酒高歌的几剪身影时曾对年幼的鬼医说:“终有一天我和你会在那,把酒言欢,大醉一场。”
那年鬼医家中父母刚丧,连买草席的钱都没有。而少年得知后却带着他去了城中最大的赌坊,将平日偷蒙拐骗来的钱豪掷赌桌。
靠着一手妙手空空的绝技,他赢得满堂彩,可转手间却将浑身悉数银钱都送给了他。
幼年时的鬼医捧着那堆铜板碎银瞠目结舌,但事后地痞见财起意将他拦在巷口,前脚幸福慰藉的安全感转眼烟消云散。
他在喝骂和拳头里学会了屈服和忍耐,可那道推开残暴阴影的阳光却照亮了他伤痕累累的脸庞。
于樵江就无所畏惧地站在那。
结果两人又是被一顿好打,钱财更是得而复失。
最后那卷草席是于樵江从裤裆里掏出了几块碎银买的,这也是为鬼医双亲唯一留下的遮羞布。
自此,鬼医在山野无名坟头为双亲磕了三个响头,往后便忘记了自己的名字,一心钻进了医道一路。
他想学会治病救人。
他不想再看到于樵江身上有累累伤痕。
“你们来了。”于樵江咽下喉间那股沉而不下的浊气,笑起来便展臂招呼,“坐吧,我正好有些话要与你们说。”
三月一眼就看到了鬼医腰间的伤口,
她惊讶地正要开口,可九曲却惊讶地抢先出声:“你受伤了!”
鬼医腰际殷红一片,喉间旧布已浸满红墨,但他自服下齿间的十香返生丸已毫无六觉,疼痛对于他而言根本可有可无。
鬼医接住扑来的九曲,挽着他坐回长凳,说:“无事,都是些小伤。”
“你腰间那伤是醉里刀留的,喉间受创,那一定是挑灯剑。”三月洞若观火地觉察出伤口的出处,“你遇到铁马了。”
她说的很肯定,这话也令鬼医饱含微笑:“前日老于来找我,我很吃惊。他头一句就说他得了个宝贝,我当时听着还以为又是世间难寻踪迹的武功秘籍,亦或是举世无双的稀世珍宝。可到此时此刻,我才知道他支支吾吾不肯说的宝贝,原来就是无所不知的你。”
“我和于老头非亲非故,他逮着我到处去探宝偷记武功秘籍。我不是他什么宝贝,只是多出来的一对眼睛。”三月抿着唇说的很认真,她是看到鬼医的伤口时才下的决心,“你……还有什么未说的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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