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的日出来得很迟,可驿馆里的喧杂之声从卯时起就一刻不停。
谷风睡得不踏实,屋外稍有响动,便搅了他的睡梦。他挤开惺忪的睡眼,只见屋内仍旧昏黑一片,与他入睡时并无两样。
他迟缓地翻了个个儿,蜷起身子,缩进暖被。捂紧双耳,僵卧了一阵子,但也再难入梦,于是就从木塌上徐徐坐起,慵懒地掩着口,欠伸着。
屋外的喧嚣一声响过一声。谷风不堪其扰,起身推开小窗,迎些虫鸣鸟叫入耳,又坐回塌沿发愣。
思绪游离之际,他不觉想起昨夜赶路时陈大哥同他讲的事。说是秋收时节过后,驿馆冷清了许久。
可前日突然有一队走镖的人马,由商贾与镖师组成,约莫二十人,打从横断山脉往西的西凉国不远千里来住店,险些将驿馆的全部客房包圆儿了。
不消多想,这一干人与此刻屋外的动静必脱不了干系。
谷风心中百般不悦,叱骂道:“又不赶早集,又不贩水产田货,起这般早作甚?”
话音刚落,他一掌怒拍书案,震落了搁在书案远端的铜镜。在铜镜行将坠地的一瞬,他神色大变,旋即飞出右脚将其垫起,脚背轻轻一勾,挑飞镜框。
片刻之后,铜镜的镜架又稳稳地落回了书案。
谷风呆坐了好一阵,惊魂甫定,呢喃了一句:“万万不能就因这点儿蝇头小事,害我赔了月俸。”
说罢,他想到今日还须进城一趟,在丰州城转上一转探探消息,便起身径直往屋外走去。
谷风初入客堂时,只剩一张毗邻扶梯的方桌无人落座。别桌边上都横着一两条体格壮硕的汉子,后背汗津津的,蒸出浓烈的气味儿,有如占山猛虎一般,令旁人不敢近身。
谷风瞟了眼那群不修边幅的糙汉,心中厌弃,自是不愿与他们搭伙。随即大手一挥,将台面抹了个干净,结结实实地在条凳上坐定。
”小二!“
呼喊时还不见人影,顷刻之间,小二仿佛从地里钻出,神鬼莫测地窜到谷风身旁。谷风打量了眼前这精瘦的店小二一番,只觉他面生得很,估摸着应当不是山中会同仁。
小二边将挂在肩头的湿抹布裹住右掌,俯身又把方桌揩了个遍,边朗声说道:“这位爷,您且吩咐!小店虽不比城里的客栈菜式繁多,但山珍野味管够!”
谷风对这山林小店的野味颇为无感,毕竟一会儿便要前往天下饕客争相传颂的圣地“曲江楼“大饱口福。故而他此时只想讨点清淡的便饭开胃,不求什么可口佳肴。
“一碗白米粥,须用当季新米。”
“再来一碟腐乳,要红方的。”
谷风话音未落,邻桌的汉子们搁下手中的酒碗,无不前仰后合,笑开了锅。纷纷转过头鄙夷地瞅着谷风,讥讽不迭。
“哪儿来的穷酸土货啊!”
“小子,你若手头紧,大可唤俺一声爹爹!俺看你叫得舒心,兴许就赏你点儿银钱了!”
众人哄然大笑,小二也迟疑不动,揣测谷风为了颜面会再添些好菜。不曾想谷风摆过头,直愣愣地干瞪着他,盯得他双腿麻软。
小二连声致歉,抢在慌忙逃开前说道:”爷您先候着,我这便去催后堂给您备菜!“
小二很快就将曳着水汽的白米粥以及小菜一同端上。谷风刚没嘬上几口,榆木扶梯就立马嘎吱嘎吱地响个不停。
扶梯上缓缓走下两人,一矮一高,一胖一壮。
矮胖之人大腹便便,走在前头。他一手紧握扶手,一手由随在身侧的高壮之人仔细搀着。
两颊连同脖颈的横肉透白粉嫩,每每摆开腿踏出一步,都会抖成一片,挤出层层肉浪。
他远远地就听闻客堂里的喧闹,朝下头的汉子们放声问道:“这一大清早的,都乐呵个什么事啊?”
汉子们全都收起了适才的嚣张气焰,神情转为忧惧,回身正对扶梯上的两人,妄图用宽阔的肩背遮盖住身后的酒碗和酒坛,而后抱拳行礼,齐声道:“王管事!少镖头!”
谷风侧过头略微瞄了一眼那两人,心中琢磨:“矮胖之人想必就是王管事,后头跟着的应当是少镖头。那我身旁的鸟汉子们……大抵是镖师吧。”
王管事此时也望了一眼谷风。他早前就闻见弥散在空气中的米酒醇香,又眼见谷风桌上不过一碗白粥与一碟小菜,准是手底下的镖师背着他偷偷吃酒,指不定还耍了酒疯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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