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直门,东街桥,
东街桥外红袖招……
红袖招,行人笑,
跨过孟家四牌楼……
四牌楼,砍人头,
几家欢喜几家愁……”
囚车一路走,“咕噜噜”的声音,混着孩子的一路笑语。
冬至这一日,京城百姓敲锣打鼓,为了庆贺大周第一奸宦斩首。
裴思渡抬起苍白的手,将鬓边滑下的发丝别到耳后,他透过囚车看见街边百姓的脸。那些人盯着他的目光中像是刀子,其中有厌恶,有唾弃,也有喜悦。
因为他就要死了,可裴思渡一点也不遗憾。
他不亏。二十七岁便便位至九千岁,把玩大周权柄十余年,指鹿为马,在朝堂上翻云覆雨,党同伐异,恣意杀了不知多少忤逆自己的书呆子,就连天子都要管他叫一声亚父,皇位唾手可得,天下谁不拜倒在他的脚下?而今被斩首,京城也万人空巷地来看,他未免觉得有些可笑,大周百年国祚,就没人死的这样热闹。
囚车不知行了多久,到了刑场,随行狱卒将他从车中拖了出来。裴思渡一双腿已经废了,半年的牢狱叫他骨瘦嶙峋,像只破了洞的麻袋,一路被拽到了断头台前。虎背熊腰的刽子手站在他身后,臂弯中抱着一只半人高的鬼头刀,寒光闪闪。
裴思渡余光瞥见那吹毛断发的刀刃,背后一时间汗毛倒竖。
不难想象,这样的刀砍下来会有多痛。
他自小便怕痛怕极了,就连梳头被扯掉根头发都要大发雷霆,怎么能受得住这样的刀子?
此刻午时未到,等死的煎熬,对裴思渡来说无异于钝刀割肉。
就连底下的百姓也等不及了,交头接耳地骚动起来,须臾,其中挤出来一个青年,锦衣玉带,是个世家子,他对这张脸有印象。
那青年抱着个牌位,眼眶通红,“裴思渡你这个阉狗!你可还记得我父亲!”
“家父荀延安,只因在朝堂上检举阉党贪赃枉法之事,便被裴阉竖叛处凌迟,一刀刀的肉被烹做了肉羹,赐予朝臣分食!”
荀延安他自然记得。裴思渡想到就觉得无趣,他警告过那老头很多次了,大周早从根里烂透了,没人能救,趁着还有机会多享享福,可荀延安偏不听,成日里救国救民的大道理一堆,听得他头疼。
后来他就随便寻了个由头将荀延安弄死了。
那时他又正在杀人的兴头上,听闻古有纣王烹伯邑考做羹,味道鲜美无比,觉得新奇,便也将荀延安烹了,分给朝臣。特别是总跟自己作对的那群老臣,一人给了一碗。
他笑吟吟地看着青年,见他扳着牌位的手指泛白,声泪涕下地骂道:“你今生这般为恶多端,就不怕下地狱被阴曹地府的鬼五马分尸吗?你就不怕,你下辈子生成个畜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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