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像水银一样洒下,照得大地亮堂堂的。
二伯小心翼翼的打开眼镜盒看了看,又伤心的合上,气愤的说道:“好我的兄弟哩,难道你还不知道当家人老大是啥人,他能提着绳索一次又一次的跑进戏园子里把我拴了拉回来,他啥事做不出来?而且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竟然骂唱戏的是不入流的下九流,我师傅上来一劝他,他就无缘无故的把我的师傅给骂了个狗血喷头。现在你让我学唱曲子,那更是不入流了的东西了,他能同意吗?他知道了,还不闹翻天才怪哩!”
父亲按住二伯的肩头说:“二哥,你不要激动,坐下来慢慢的听我跟你说,此一时,彼一时,此番不比从前。那时候,咱们还是个娃娃,现在你我都已经长大结婚成人了。原先大哥见咱兄弟三个就你的书念的好,他还梦想着让你为咱们家光宗耀祖呢?未曾想到事与愿违,一场天花病夺去了你的一只眼睛,这是谁也不希望看到的事情!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兴许这是天意!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就算你倒霉吧!”
“为什么倒霉的偏偏地是我?”二伯愤怒的问道。
父亲轻轻地拍拍二伯的手说:“二哥息怒,为什么倒霉的就不应该是你?我也没有躲过天花的厄运,这不鼻子上也留下来两颗麻点?戏楼下的牛耿吉哪才叫惨呢!他的两只眼睛也都是半路瞎的,他去问谁?他原本长得也不赖,三山沟的家几只窑洞多好啊?可是,一出大门就是沟啊?他在家什么活儿也干不成,还光给别人添乱,而且还要别人替他操心受累!实在是没办法在老家住下去,侄子只好把他送下山,安排他住在戏楼下面,一口铁锅,一个风箱就算是安了家,过一段有时间送些米面来就啥都不管了,遇到唱戏的时候,楼板缝缝的土刷刷的往下掉,他自己看不见还埋怨侄子给他送到米面不好。他自己为了摸索着做饭、烙馍馍,光咱们碰见他提着铁锅扔了多少回,你不是不知道?他的苦要比你的苦多了多少倍,他能怪谁?只能怨他自己的命不好!”
此时,戏楼下传来了一阵阵剧烈的咳嗽声……
二伯用手捂住父亲的嘴说:“好了,好了!你要说的是我比他强得多,我至少还有一只眼睛好着哩,还有你这个好兄弟在关心我,支持我?你小声点说话行吗?他眼睛不行耳朵却很灵,他整天听三不听四的,免得被他听见了还以为咱们在骂他,惹他不高兴又该骂人了!”二伯无可奈何地的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对牛耿吉的遭遇他十分同情,过去他常常从家里拿馍馍送他。
父亲点点头说:“二哥,你看这事情已经是过去很久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你也不必耿耿于怀的记恨大哥了。其实,大哥这样做,当初都是为你好,谁叫当初戏子的身份低贱,不是大哥一个人看不起唱戏的,那时候大多数人都是这样认为,让他们坐在台下看戏的时候,看见唱的好的主角,都想巴结着抢着管饭、住宿。可是,自己家里要是有人想学戏,只要屋里不缺吃的,谁愿意让自家的兄弟娃娃去学唱戏?要是我当家,我一定支持你去发挥你的特长。可大哥他是一个非常保守的人,那也是当时的社会风气,你不能全怪他!你想想看,他每次把你从戏园子里拉回来,都是让你去学堂上课,听先生讲课,他不是把你赶回来让你下地帮他干活?你知道这是为什么?他是想让你多识字,成为一个有学问的人,像白玉京家的老五一样,在城里找一份体体面面的差事,
改变一下咱们家世世代代都是目不识丁面貌。他现在早已经后悔了,后悔当初不该把你硬从戏园子里拽回来。现在看见你成了这个样子,他的肠子都快要悔青,可惜世界上没有卖后悔药,现在后悔也无济于事……”
二伯低下头没有啃声,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唉——你说我戴上这玩意儿能顶用吗?瞎子真久还是瞎子,一副眼镜能改变了什么?”
父亲说:“二哥,一副眼镜是治不好你的眼睛。但是,它能治好你的自卑感,你不过是一只眼睛有毛病,可你的另一只眼睛不是好好地吗,走路吃饭干什么也不影响,在杂货店记账写字都可以,戴上一副眼镜,出去唱曲子、乱弹干什么都行,只要你不在人多处摘下眼镜,他外人谁能知道你眼睛有毛病?我看见你现在浑浑噩噩的样子,真叫人心疼啊?二哥,你现在不是眼残,而是心残,你心里缺乏自信,你走不出你的心理障碍这个怪圈子,你这是在自暴自弃啊!你再不振作精神站起来,还继续哭哭啼啼的像个女人一样,恐怕你的这只好眼睛早晚也会被你哭瞎的!我的好二哥,你振作起来配合点,我在外面到处打听给你治眼睛,听说在上海、天津、BJ等大城市,好像能安装假眼睛的,听他们说那眼睛跟真的一样,啥都能看见,可惜咱们这个小地方现在还没有,等我在干上两三年,咱们赚够了钱,我陪你去大城市,咱给你也安一个跟真的一样的眼睛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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