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二炉香·水三千(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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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玉楼在家中躺了两日,第三日就去上台唱戏。

        第三回梦开始。她妆容未改,嗓子一如往常的好,一顾盼一回眸,万种风情,满堂喝彩。然而正唱到动情处,忽然下头传来砸东西的声音,从门口一路砸到了正堂。范明珠带着一队侍从满面怒火而入,直指顾玉楼,声嘶力竭:“妖孽!还我儿命来!”

        乐声稀稀拉拉的停下来,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顾玉楼却连一声迟疑都没有,在台上继续唱:“天南地北双飞燕,一醉可解千愁。顾盼间,青丝难卷,情丝难倦。素手纤纤无人见,独上寒楼,孤影只得自怜。好一场冷落清秋节,芳华尽,香消陨,郎娶妾。”

        这是《浮生三梦》的最终回。书生不能接受柳月娘的身份,又兼父母之命,很快就娶了旁人。这一日是他们的吉日,柳月娘却只能在花楼里,看着送亲的队伍从门边过去。

        与她对戏的男人面如土色不敢再唱,班主跪在地上不住的给范明珠赔罪。范明珠脸色蜡黄,眼睛肿着,对侍从叫了一声:“给我砸!”

        侍从立刻动手。顾玉楼充耳不闻。

        “……丝竹乱,闻人声笑语晏晏。芳华一瞬如水过,觥筹交错,金珠翠玉满堂。华服锦衣,怎补那心中残落,满目空空……”

        柳月娘站在小楼上,隔着纱幔看到迎亲队伍自楼下走过。书生一身大红衣裳,喜轿抬的稳稳当当。少年郎娶了贤妻诞了麟儿,独独忘记了他们之间痴缠多年的情与怨。

        台下是乒乓乱响的声音,顾玉楼却只是在台上慢悠悠的唱着。没有丝竹相伴,她的声音愈发空灵,更显出那一把世人称赞的好嗓子。顾玉楼是个戏子,她什么都没有。唯一拥有的不过是这一方戏台,一身戏服,和一脸让人辨不清眉目的油彩。

        范明珠几乎发狂:“你这孽障!生生克了我孩子!你唱几句戏,把我孩子的命夺走!你毁我夫君还不够,还敢毁我儿子!你还我孩子的命来!”

        画妩其实和这台上台下所有人一样,根本不明白她这怒火到底是怎么烧起来。想了想,觉得这事应当去问沈晏。这人好比一个万事通,基本上这梦里大大小小的事没有他不知道的。果然这问题问出来,沈晏沉吟一下说:“这事我并未详细去听,只隐约记得韩越城的儿子在满月酒后突发高热,两日便夭折。范明珠此时说顾玉楼克了孩子,想必是那病来的突兀,新账旧账一起算在顾玉楼头上。”

        范明珠在台下叫嚣不止,声声嘶哑。顾玉楼在台上独个歌唱,字字泣血,像是情人间的低语:

        “……一帘清雨,半生幽梦。奴有情,奈何与君无长久。此般恩怨情仇,换一把青灯残照。一生沦落花楼,心本不愿。但盼良人从此相守,原是痴念,原是痴念……”

        柳月娘在小楼上凄凄切切,却终于没有了自己最爱的人。她在梁上悬了一方白绫,漂亮的脸蛋放进去,脸上流下两行清泪来。断气的那一个瞬间,远处传来了响彻天际的一句:“送入洞房——”

        《浮生三梦》唱到此处,终于有了一个最后的落幕。戏楼被砸了个大半,看客跑了精光,两个女人一个台上一个台下相互对峙。纠葛了多年的恩怨在这一刻统统爆发出来。范明珠气得手掌发抖对随侍说:“上去!给我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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