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怕】
齐晋二六八年,大鞅国羡曦五年,冬,十二月十五,麒麟山脚寒露寺后。
沈怕看到那把刀的时候,就知道今天要这里了此残生了。
帝王悲兮叹离歌,几分愁,几分孤,多少生灵悖山河。
刀是刀谱上有名的刀,帝兮。
那人似乎没有一点做杀手的觉悟,穿的不是方便的夜行衣,而是昭显自己身份的普通贫民麻布衣,仿佛刚洗完菜就接到了任务,然后把手上的水随意往身上一擦,提着刀就出了门。
碎发也束得十分随意,有一撮不听话的刘海遮住了右边半张脸,不过这好歹使他没有显得那么吓人,毕竟眼窝深陷、眼神空洞游离而混沌、胡子拉碴的,若不遮了半分,要形容这张脸,就是——放在白天要比放在夜里恐怖,因为晚上你看不清他,也就不会觉得那么可怕。
就算那人把脸蒙上,单看着这把名刀帝兮,沈怕就知道是谁了,蚕食会贰字己丑,赵哀。
贰字己丑,赵哀在蚕食会上的排行。
恙城的杀手四百八十名,分壹贰叁肆四个等级,每个等级里有天干地支排列组合一百二十人。
赵哀,并不弱。
“何德何能劳烦帝兮……”沈怕长啸一声,靠在一块大石头旁边,把他受命护着的那样宝物往大石头下藏了藏。
其实这块大石头也是完完全全被雪覆盖了的,只不过这雪地里突出来一大块,除了大石头,也没有别的可能性。
“……如果是斩念的话,沈兄莫要妄自菲薄。”赵哀叹口气,眼神依旧空洞游离。
沈怕唰地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剑,往前抻了过来,这赵哀慢慢悠悠地提起帝兮一搪,大刀短剑嘡啷啷一交锋,孤寂空山一阵丫丫叉叉鸟惊兽鸣。
不过三个回合,沈怕身被五创,气喘吁吁,雪地上浸了他的血,拿月光一打,地上一片黑红色。
赵哀也不趁机乘胜,反而等沈怕恢复气神;可此时沈怕的声音已经很虚了,连喘气的节奏都慢了下来。
“你还是痛快点给个了结吧。”
“……我不太想杀你,我任务只是把剑接回去。”赵哀依旧慢吞吞地回答,然后又叹口气:“我是不是活得很失败?我也没别的手艺,只能看着拿别人的尸体换钱活下去,死太容易了,活着才难。但是我还是希望我们都能活下去。”
“即便艰难、痛苦,也还是要活下去比较好。”
赵哀说得郑重其事,沈怕靠在石头上气愣了。
“把剑给我吧。”赵哀从腰带边掏出一卷布条扔给沈怕,然后还有一瓶药粉:“这个是白玉络骨粉,厄老板独家秘制,效果还蛮好的。”
“不可能,它比我的命还要重要,你知道我不能把它就这样给你。”沈怕啐了一口血。
赵哀很难受,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想哭又哭不出来,他提起刀,拿刀尖冲着沈怕,噗地一下整扎在沈怕胸口上。
血染衣袍,哐当一声沈怕倒地。
【谌参聿】
诗榷子念了好一会儿佛经突然就不念了。
原本蜷成一团抱着膝盖坐在火堆边的谌参聿支棱起了脖子,就像一只机警的獾:“死瘸子,你睡着了吗?”
“没,贫僧不会比小施主要早睡的。”
说话的是个四十来岁的和尚,法号诗榷子,天下第一大寺张三李寺三大挂名云游和尚之一,师从张三李寺方丈昀昙大师。另外两个云游和尚一个是尚武的七十高寿老者诗棂子;一个是和诗榷子大致同龄、崇尚和平、脾气却暴躁古怪的诗棺子。
“那你发现了什么?”
“刀剑交锋,生死之拼。”
“这种天还杀人,太没有王法了吧!”谌参聿大开嗓门,腾地站了起来,转身就往外跑。
十一年前,张三李寺门外,孤一女婴,不曾哭闹,生辰八字和姓名以及长生锁一并塞进了她的襁褓,仿若其父母有意找佛门清净之地托孤。诗榷子收养她的时候,可没想过谌参聿这炸裂的性子十年佛法都浸濡温润不了。
行吧,这一点跟诗棂子一样,果然人老顽童是一样的,谌参聿六岁那年,诗榷子作出了一个决定,谌参聿再这样跳脱下去,佛门不佛,于是索性带着谌参聿下山历练,一走就是个六年。
夜里,他们被大雪困在麒麟山上寒露寺之中,寒露寺三年之前还是香火旺盛的寺庙,不知道什么原因,就莫名奇妙地荒废了下去。谌参聿与诗榷子这晚借宿于此,听诗榷子说寺外空地有人要杀人,谌参聿这能忍?于是腾地就往寺外跑,由打寺庙出来,奔了后山空地,推开了后院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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