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茂良离开寿康宫之后,卫皇后一路追了出去。
腿还在抖,叫住自家弟弟的时候,就差腿一软跪在地上。
“长姐。”
卫茂良伸手去扶。忽地想起面前的人是皇后,刚稳住,又自觉地松开。
“你这是?”
“我去见陛下。”
卫皇后回头,后面没人,左右两边也没人,扬手向前。
“路上走走?”
卫茂良没反驳。
两人沿着漫长的甬道一路无话。
“长姐,你有话便直说吧。我这辈子,也多亏是有长姐才有今天。有什么不能说的?”卫茂良低头看了一眼自家姐姐交叠的手,“袖子都快要搓破了。”
“啊?……哦。”
卫皇后讪讪地把手松开。
“没事,我就是想说,你今天……一路辛苦了。”
卫茂良一路向前走一路静声听,右手边那头,说完这句,就没声音了。
没了?
他一再笑出声。
“长姐又是何必呢?长姐既然觉得,我今日应对太后不妥,直说就是了。”
“那你听明白太后说的事了吗?”
“说句实话,没听太明白。”
卫茂良停下来,正正地看着她。
“长姐,我不明白你们究竟想让我做什么?是要我抛下河朔和北燕陈兵的压力,重兵压至长安城,与神策军血战一场,逼陛下退位,拥立太子登基?”
你说什么混账话?
卫皇后慌忙摆手,她压低了眸子环顾周围。还好,没人听见。
但说不是这个意思,又好像不准确。
太后到底是什么意思,无非是想把卫家,连同卫茂良掌控的河东节度使麾下的十数万军队牢牢控制在手里,指哪打哪儿,她好做那个高枕无忧的实际掌权者。
“你就听太后一言,她说什么,你就办什么,行吗?安和元年,你就在雁门关,却拒绝了北燕匡扶陛下的骑兵入境,太后已经很是不快。你当时才二十四岁,能保举你当河东节度使,完全也是无人可用不得不走的路。你一再忤逆她,只怕她真会对咱们家动杀心。”
还提十四年前的事。
十四年前,卫茂良也不是很明白,同样面对外敌的铁骑,同样是捍卫一方边境的守将。薛骁敬为何一定要开那一扇城门?
还有去年宣政殿上一番唇枪舌战,几个月陆陆续续的,他大概都听说了。
薛骁敬固然有错,他不否认,真追究起主谋还是得算陈太后。包括那一封上书,虽然他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但回过头来细想,实在是有点为虎作伥的意味。
“十四年前开城门的如果是我,那我这辈子都要愧对自己的良心。争权夺利固然重要,但有些原则,不能犯。”
卫茂良叩着自己的心。
“我是个带兵打仗的将军,我这一生的职责,就是为一将,便保一境的生民。就这么放外人入侵我大唐的领土,我又怎么对得起我身后浴血奋战的将士,等我死后,又有何颜面去见开疆拓土的先人?”
“可那些人跟你有什么关系呢?你保住了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他们并不会感谢你。你伤害的却是真真切切的你身边的家人,只有家人才会在乎你,才会在你过不下去的时候关心你。”
卫皇后拽紧他的袖子。
“允臻,你想想我们家,想想我,想想谦儿。他是你外甥,他本来就是未来的一国之君,却要平白遭受奸人的暗害,他又做错了什么呢?而且,你想想,”
她七手八脚照着能说服卫茂良的词。
“一旦谦儿即位,你便是帝舅。重权在握,你的那些开疆拓土、保境安民的想法,就更容易实现。可如果即位的是李世训,你甚至未必能保住如今的河东节度使,又谈何保一境的生民?”
不是这个道理,如果今时今地李世谦处在敬王李世训的位置,长姐的想法或许还有一点儿道理。
现在世谦还占着太子之位,他们一动,便是他们生乱,反倒落人口实。
“正是因为太子,长姐你听我说,你现在是关心则乱。越乱,世谦反而越危险。长姐如果有时间,也把这番道理,和太后说清楚吧。”
“太后只是想你听她的主意。咱们能有今天,你有能今天河东节度使的位置,靠的是太后的一路提携。这个知遇之恩,允臻,你知事理,不能不报。”
“长姐,不是的。”
卫茂良还记得,他是个庶出的孩子,母亲早亡,打孩提时代开始,便生活在卫家那一处最小的院子里。隔壁是后厨没日没夜的生火劈柴的声音,时不时还有猪粪泼到自家院子门口。官宦人家里供人使唤的小厮婢子一个没见过,只有看人下菜的厨娘,打他院子前仰面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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