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掉了。”
比曾经姜鹤见到时, 更幼小模样的沈行云站起身来,两手都沾着泥土,在他的正前方, 是一个刚刚砌好的坟墓,顶上培着黄色的新土, 看上去只是一个鼓起的小土包,就靠在木头栅栏的边沿。
这里面躺着一只土黄色的小狗。
不过刚刚断奶的小狗,只有成年人两个手掌那么大, 叫起来的声音还很娇气。
此前的日子里, 它一直在病痛中挣扎, 用温热的舌头舔舐主人的手,歪歪倒倒地走路,彻夜呜咽,到最后连头也抬不起来。
喝不了水, 吃不下东西,只能瘫在地上。
这是第十五天,它努力过, 还是死掉了。
“不该带它回来,如果丢在林子里,或许还能活久一点。”
“傻孩子,这是什么话?小狗是生病了,不是你的错。”母亲安慰他。
她伏在床边,撑着身子的手腕露出瘦骨嶙峋的一截, 好像轻易便能折断。
“咱们把它埋在屋后,但愿下辈子, 它能够投个好胎, 安安顺顺地过日子。”
那一年, 沈行云七岁,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
长曲河是云屠息川的支流,它的尽头是凡人不可踏足的无人之境。那个小木盆飘飘荡荡地沿河水游来时,当中放着的小婴孩已不知饿了多少天,脸色青白,气若游丝,像是吹口气就要没了。
元娘把他从水里捞出来时,村里人都说这个孩子养不活。
但是元娘还是没忍心,她没了丈夫,上个月又刚刚失去了自己五月大的孩子,这段时日里,睁眼便会习惯性地抚一抚身边,想要撩开衣服喂奶,当发现身周只剩空空荡荡时,便半天缓不过神来。
她洗衣生火做饭,还活着,却犹如行尸走肉。
这个孩子就像是老天爷还给她的。
她不顾村人的劝阻,把孩子抱回土屋,村子里没有大夫,她便由着自己的想法来,用棉被把孩子裹得暖呼呼的,然后两手交叠搓他胸口,搓得他胸口微微发红。
或许是老天爷也不想赶尽杀绝,她忙忙碌碌大半宿,这个孩子终于缓过气来。
他喉咙‘咕’的一声,急促地喘了口气,随即睁开圆溜溜的黑眼睛,目光澄澈地望向元娘,没有哭。
此后也从没哭过。
无论是被村人赶到河边离群索居,还是被碎嘴的妇人指着鼻子骂,又或是同龄人绞掉头发,丢石子砸脸,甚至是他称为母亲的元娘缠绵病榻。
他都从没哭过。
既不会哭,也不曾笑,就像是一个无情无泪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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