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牢(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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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天黑已经足够让人难受,天黑之后迟迟没有听到歌声,更让昭庆沉不住气。他开始怀疑金舜英,怀疑鹤慢利用了那对天真的母子。他命人打开鹤慢的牢房,负手站在门前,任由冷风向原本就不暖和的牢房里灌。

    鹤慢感到冷,更感到县官大人的恶意,躲在棉被堆里不动。“我知道你不擅长说实话。”昭庆说,“这次你不学会说真话,就没收你的棉被。”

    这跟威胁要鹤慢的命没差别,西洋和尚无法保持缄默。“我又不是天生不会说实话。”他自嘲地回应,“偶尔也会说几句当练习,免得把说真话的本事忘了。”

    “你利用那对母子,不就是想引我到这里来吗?我已经来了,你有什么想说的?”

    “我没有利用谁。”

    昭庆只是呵呵冷笑。鹤慢见新来的县官完全不信自己的话,不再辩护,嘿嘿笑道:“我沦落囹圄,没有怨言。毕竟我做的就是活该蹲大牢的事——虽然是在大庚、大成的地界。我没在大新犯过案,你们抓我也就罢了,既不审我,也不放我,为什么?倘若想要我死在这里,不要放人送进衣食棉被,我早就死了。既然不想要我死,你们究竟想要我怎么样?”

    昭庆低垂着头,像有为难的想法。片刻之后,他向鹤慢勾了勾手指。鹤慢裹着棉被挪到囚笼边。

    月光落在乱蓬蓬的黄毛发上,没能照亮骗子的脸。昭庆看着那颗长满荒草似的头,低声说:“世人都以为,弘辉皇帝的玉玺在琅霄宫大火中遗失,或许已化为乌有,但有人告诉我,玉玺落到攻占京城的大庚逆贼手中。他原本想择吉日称帝时公之于众,想不到大新天王将他赶回西南。后来大庚逆贼一直没有再提玉玺的事,因为那重要的玉玺——被一个胆大包天的惯骗拐走了。”

    “是你去世的堂弟告诉你的。他对我说过同样的话。”鹤慢的声调里涌现出笑意。“现下有四个天王。谁拿到玉玺,随便献给一个天王,就有高官厚禄,何必藏着玉玺到处骗饭钱?”

    “没准那人对四个天王都不满意,等着天下出现能配得上天子玉玺的人。没准那人有心复辟大昱。”

    鹤慢满不在乎地耸耸肩,“大昱怎么样、天王们怎么样,我根本不在乎。不过……”他向昭庆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如果能让我从中受益,也许我能找到玉玺的下落——骗子找骗子总是比较容易的。”

    昭庆伸出手指示意他不要说话。

    墙外传来微弱的歌声。清凉的声音,没词没调,但昭庆还是吃了一惊。鹤慢大获全胜似的笑道:“我说什么来着?”昭庆用力挥手,不准他干扰,很快听到佶屈聱牙的大庚方言出现。

    隔着几道门的牢房里,有人被那歌声感动,和了一嗓子。正是那几个疑为妙高山人的妇女。鹤慢干笑说:“现在足以证明,我没有欺骗那对母子,向你说谎。”昭庆向鹤慢扫一眼,冷冰冰地评价:“迟早的事。”鹤慢笑着挤眼睛,乐观地挥挥手说:“我们改天见,查大人。”

    昭庆转身离开鹤慢的牢房,向牢卒下令:“牢房里唱歌的人,连夜提审。”

    县官之死和妙高山人有关,本来只是一种怀疑。鹿知和方星沅听说妙高山的奸细要劫牢,都警惕起来,想问问怎么回事。这案不宜声张,恐乱民心,刚好有理刑院的巡使在,符合大新规定的后堂秘审的要求。

    只见那几个妇女各个体态粗壮,膀阔腰圆,一望便知是做惯体力活儿的。但答起话来,没有一个憨厚老实,人人言辞闪烁,只说自己是外乡人,在街头卖艺,被前任县官老爷当作贼人抓了起来。要紧之处都闭口不谈。

    鹿知凑到方星沅耳边,问:“你们理刑院不是最擅长观察气色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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