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塘江岸,女子坐在烟灰色的大石上,歪头绞干沥着水的头发。
一腰间胯刀的粗布衣男人走到她身后,恭敬问道,“新帝大赦天下,徐家女眷都回了溧阳,姑娘打算何时启程?属下早些做准备。”
江水裹挟皂角香气向下游涓涓流去,徐芸用半湿的帕子抹了脸,“孩子们的课业不能落,七日后再走吧,不用太麻烦,租辆马车再备点盘缠就行。”
“只用马车和盘缠?这里的东西姑娘都不打算带走了?”
徐苓回头,惊讶道,“要带走做什么,又不在溧阳久待,姨娘要是愿意随我一块儿回来,现在的屋子便嫌小了,得再置办个三进的院子。”
她擦干手,海藻般的长发拢在胸前,拿起脚边的铜盆,与男人致谢,
“这些年多亏了你和苏大人,我也在这儿安顿下了,却终归不是你的好去处,届时到了溧阳,你便不用随我回钱塘了。”
说话时,她眉眼弯弯,身上被钱塘独有的温润包围着,当年男人奉主子的命踏遍万水千山才在一间低矮的茅草屋中找到她,她就站在堂前,下边齐齐坐着六个衣裳打着补丁小孩,六张截然不同的黝黑的脸上,都生了一双璀璨的瞳仁,正神采奕奕地追随着堂上女子的身影。
他们叫她先生,说她是方圆几十里唯一愿意教他们读书习字的夫子,不收束脩,连上学用的书都会替他们备好,她胸怀大海,口若悬河,遥远似天外飞仙,却停在这处贫苦地上,粗衣淡食,做了位女夫子。
男人将溧阳徐家的祸事告诉她,乍闻父亲兄弟惨死,母亲姐妹逢灾的消息,她镇定到握着书卷的手没有半分颤抖,到晚间用膳的时候,男人敲开她轻掩的房门,被她压抑的痛哭止住脚步。
后来他们一路辗转往南,在钱塘江畔住下。
徐家落罪前月月都会寄银子给她,日积月累,她也有不少体己,干脆盘了个小院子,一分为二,一半用来住,一半用来办学。
他没想到,她打算在这片土地上生根。
男人慢半拍跟上她,“姑娘,属下”
“不急,一时半会儿决定不了的话,等到了溧阳,就去问问苏大人。”
启程的那天,一群豆大的孩子围着徐芸稚嫩地嚷嚷,有问她什么时候回来,也有问她溧阳好不好玩的,她都耐心地一一作答,
“等夫子回来,给你们带溧阳糕点好不好?”她揉了揉其中一个孩子的发顶。
一石激起千层浪,孩子们都乐开了花,纷纷推她上了马车,异口同声地说,
“徐夫子一定要早点回来呀!”
“夫子知道啦。”徐芸撩开车帘,矮身钻进马车。
大约半月多的路程,马车才到溧阳的城门口,因提前传了消息,徐家早早派了小厮在城外接应,交接了架马车的活计,男人跳下马车,与徐芸分道而行。
或许是近乡情怯的缘故,瞧着熟悉又陌生的街巷,她竟心有戚戚,当年徐家遭此大难,身为徐家的女儿,躲在僻壤他乡,既不能与家人共苦,也无法像苓儿般救他们于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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