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夜,乡人几乎都赶来了重明寨。女妇们在大寨的庖房里忙碌不停,炊制乡宴上将要呈上的各种馔品。男子们在大寨的屋檐间结挂灯彩,铺摆筵席。孩童们则在空阔处嬉戏游玩,燃点烟花。
提起灯烛,彩鹓下到地窖。成排的酒坛码放齐整。酒坛上,印有鲜红的泥封。一排排都是彩鹓出嫁时陪彩鹓来到重明寨的送亲酒。彩鹓从未动过,月照也从未动过,这些酒这就么被封存搁置于此,随陈年往事落满尘灰,被彩鹓遗忘许久。如今,这些酒倒派上不小的用处。侍佣们点亮地窖墙壁上架设的油盏,开始将一坛坛的酒水搬出地窖送上宴席,以备人们饮用。
戌正时分,节宴开始。彩鹓执起酒樽站在望楼上,向楼下列坐的乡民们敬致贺辞。人们拍手欢喝的声音,一时间如鼓如雷,从外院传到内院,从东院传到西院。彩鹓致辞结束后,妇人们开始呈上一盘盘的吃食,兮月已有很多年未见过这样精美而丰盛的食膳了。有以面片做成荷叶形的莲叶汤饼、有用兔肉烧煮成的汤羹、有清炖的牛犊肉、有淋上蜜糖裹拌着各种调料的含香粽子、有风干的肘肠腌腊、有撒上芝麻煎炸而成的巨胜馓子、有乳酥夹心的卷花蒸饼、有色白鲜浓的鳜鱼汤、有金黄色的杂烩饭、乌黑色的青精饭,还有捏成小人儿模样的能看却不能吃的“看盘”点心。据说,这些宴馔品式都是祖辈们从不归乡外的人族那儿沿学来的。
檐角的花灯将楼阁照得异常鲜明。兮月看向望楼的高台。高台上铺满了筵席。席上觥筹交错。阿娘端坐于扶栏边,正接饮着一杯又一杯的酒水。长辈们的脸上似浮泛起靡靡之色,却不知那些靡色是灯辉还是酒晕。
喝下一碗莲子汤后,兮月离开了宴席。乡宴虽热闹,她却觉得索寞。兴许是听久了席间的那些谦辞美言,又或许是因为无人同她聊话,她突然生闷,想要出去透气。
夜空中,花火万千。
万千的颜色似锦,万千的呼哨喧鸣。
喧鸣里,流过一丝寂静。
那寂静,是一盏天灯。
天灯落在兮月的视线里。
莹白的灯身,鹅黄的灯心。
心火照亮身表的字。
是一首题诗和一个名。
这是女儿节的风俗。
鸾族未婚的成年男子将在女儿节乡宴的这天晚上,放飞书有自己名字的天灯,并给天灯施予术法,让天灯飞去其倾慕之人的闺闱,以此向那绣闱中的女儿表露心中的情思,次日若女儿家对此亦有回应,后续可成就一桩姻缘美事,因此天灯也常常被唤作灯媒。看客们从远处眺望,会在暗地里评数各家屋宇上盘悬的天灯数目,并将灯数最多的人家的女儿评作女儿节的名首。被称为名首的女子通常品貌绝俗。在族人看来,名首一词,是一种无上的光荣。
见有天灯飞过天空,零星的男女离开了宴席。慢慢地,越来越多的人离开宴席。他们走出重明寨,去往空阔的地方点烟火、放天灯。长辈们也搁下碗箸,端持酒樽,齐齐站在高楼的扶栏边,观望大小天灯飞往了何处。
渐渐的,数不清的天灯浮悬升起。兮月追到高地上,看那些天灯飞往远处的屋宇楼阁。夜空变得拥挤,一片片的灯火曼丽而绮靡。看着靡丽的灯火飞远,刹那间,她的心里生出一丝殷羡来。是否有一天,在那漫天的灯火中,也会有一盏灯火为她停留呢?她回头看向大寨的上空,目光又瞥及身后的望楼。高台上,有人似眉目含笑,有人似神情沮丧,他们推杯换盏,彼此议论着,阿娘背着身子,人们正在为阿娘斟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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