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棍七不一样。
第一次看见他的眼睛,挽月就看出了不一样的风景。他对她,有一种极温柔的、藏得极深的情感。还有另外一些更复杂的东西,似乎是狂热、隐忍、哀伤、不舍、期盼……以及更多更难以理解的情绪混杂其间。
她并不是心理学专家,就算是,恐怕也没有办法读懂他的眼神。
那样的眼神,通常只会在疯子身上看到——从某种意义上说,将神棍七看作是疯子也不是不可以吧?那是一种常人永远不可能理解的眼神,其间蕴藏的内容除了那双眼睛的主人之外,无人能懂。
复杂到了极致,反倒呈现出异样的清澈和平静。
隔着雨幕,他定定望着挽月,机械地开口:“若是治不好不孕之症,要最后一次想起我,我的一切、还有我的招牌。这不是预言。希望我们、不会再见面。”
这一次他没有晕倒,而是转过身,慢慢向着东边走去。
他的声音混在雨声中,若有若无地飘向她:“历史……吾……地狱……”
挽月不自觉地上前几步,呆呆地望着他远去的方向。
她能感觉到神棍七喜欢她,甚至可以称为……爱。
他那句“希望我们不会再见面”说得极为真挚,在那一瞬间,她完全读懂了这个人——他很喜欢她,但他知道她心有所属,他也知道自己不可能给她幸福,所以他真心祝愿她能够和爱人比翼齐飞。至于他自己……只是想要她记起他三次吗?在她的过去,在他以为的“未来”。可他为什么又说这不是预言?罢了……和一个颠三倒四的疯子较真什么呢。
挽月暗暗一叹,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心态来记住这个人,却是很难忘记了。
不知什么时候,身上淋不到雨了。
她愣愣地抬起头,见头顶多了一把青色油纸伞。
“他又来了?”少歌附在她耳畔幽怨地问道。
“嗯。他说是最后一次,不会再见面,哦,希望不会再见面。”她转过头,见他眉间还带着一丝倦意。
他长长地吸气:“长相倒还过得去,不过,就算他不是这样的身体,也是没有机会的。”
“是……”她无奈地笑着,回身搂住他的腰。
“满身都是雨水。”他嫌弃地撇嘴。
挽月知道他在吃醋,笑笑地故意蹭他一身。
雨中,时项急急跑来。
“世子,敌军到了!”
“嗯?”少歌微微一怔。
“是属下大意了,对方竟然将每一棵树都砍到七八分,昨夜一举清出了通道……”时项面色惭愧。
少歌淡笑:“无妨。迎敌。”
“是!”
他返回屋中,片刻后,身上背了一个结实的包袱,一手撑着那青色大油纸伞,另一手揽住挽月肩头向着东面走去,就像一对寻常的夫妇不慌不忙在雨中散步。
他们径直走到了西四里和五里之间,顺着木梯登上了特意建在此处的、整个寨子中最高的瞭望台。
在这里,挽月终于看清了十里寨的全貌。
居高临下地看,它们就像平行摆放的十根火柴棍。
原本是棕榈的屋顶,如今用灰色的水泥糊了,灰扑扑的,外面围着椭圆的灰墙,整个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灰色的毛毛虫面包。那密密矮矮分布在营地外围以及营地内的小堡垒就像是面包上的芝麻粒,那些稍高的架设好火铳的哨塔就像是竖在面包上的花生。而南面三千歧军搭建的临时营地……就像是这只面包被馋嘴小儿在中间偷偷咬下了一块。
挽月被自己的想象弄得有点饿。
外面,黑压压的敌军已经出现在视线尽头。他们停在了树林边上,修整、集结。这支军队使用是黑色铠甲、长矛和盾。压迫感十足。只远远地望见他们还未排起的阵型,心中就沉沉地坠着,隐隐生了怯意。
通常,士兵的装备要么做成黑色,要么做成银色。
虽然银色的装备实际效用是一样的,但不得不承认,就感官而言,银色的军队看起来要不堪一击得多。
她的视线慢慢转向己方的军队。
忍不住骂了句娘。
五花八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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