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勖瞪眼,走一圈台步:“你不服也得服!——尔善战者,非善刺者,何自蹈险地?”
这话,景进还真不知道怎么接,正一犹豫间,旁边已经有个极清澈的嗓音道:“大事已去,非独木能支。”
景进回头,见是林某。也知肥猫等人会给林某通风报信。景进也受了林某一些恩惠,如今见林某有兴,他不但不恼,还把地方麻利地让开了。左右这次李存勖抛的梗,他也接不上,与其回头落个埋怨,还不如现在就让给林某。只是心里还有点疑惑:林某向来都是躲着李存勖的,现在怎么越来越主动往上凑了?
李存勖也怔了一怔。
一怔之后,却又有些嗒然。
这不是战事失利之后灰心丧意的颓丧,而是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
李存勖生得太早,没有读过什么朱砂痣与蚊子血的比方,只是想:自己大约是老了。
年轻时有点什么古怪心境,都指向热血沸腾打了再说的远方;中年后有点什么奇异想头,都惶恐莫非是折了锐气的老境——有了这种念头,大概,是真老了。
李存勖举起手遮了遮眼睛,好像是不敢看林某一捧月光般的脸,随即却又很快的把手放下,顿了顿,对景进道:“你先下去吧。”
景进依言退下。
李存勖问林某道:“你去看过王铁枪没有?他怎样?”
“死不了了。”林某道,“只是还说不得话。”
“可降是不降呢?”李存勖又问。
“郭中门、横冲将军都去劝过了。他听得见,但是不肯。”
“他,”李存勖想了想,“他虽骁勇,我这里哪就非他不可!”说着咬上了牙。
“他不能上凌波阁,那是他没福份。”林某顺溜地接道。
李存勖看了林某一眼:“那你想上凌波阁吗?”说着,心里又有点儿不争气地颤动。
林某微笑:“如果张监军的画像能挂上凌波阁,奴婢能画在他脚边端茶递水,于愿已足。”
李存勖也笑了一下,但是笑意还没来得及浸润眼珠子,就褪去了。他说:“张监军是个忠臣。”
与朱友贞不同,李存勖即使打心眼里讨厌某个人,但从帝王的角度出发,仍能承认那人在治理上的价值。
张承业反对李存勖称帝,可张承业对于他的军需,始终是基石一般的支撑着的,那就足够称得上一个忠臣了。
林某也认可的点头:“有些人,很知道自己的价值在哪里,换个主子也一样效劳。可有些人觉得,他们的价值就在他们所服侍的对象那里,如果换一处,他们就不再那样重要了。他们不肯让自己价值受贬损,所以绝不会换主。”
李存勖如醍醐灌顶。
他的确是一直觉得张承业是忠于唐朝,而不是忠于李晋。
黄巢败乱了天下之后,朱温是真正打破了唐朝的祚承而据为己有之人,所以张承业最恨朱梁。李克用与朱温有世仇。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于是张承业为李晋效力。
李存勖深恨张承业那一条筋儿的古板个性,但再想一想,如果张承业没有这股子劲儿,他也不会这样敬重张承业,在张承业死后,提起来也不由不赞赏一声。
张承业不是硃友谦这样的人。
如硃友谦这人材,随便他怎么二三其德,只要来投李存勖,李存勖就高兴,最多想着怎么继续提高自己能力,让硃友谦不至于再反到其他地方去。
可是张承业,还真要那么股子劲儿,才能提升他自己的价值。
而王彦章……打是真的能打,但在将星云集的晋营,也不见得就非他不可。
何况武将一上了年纪,本事是要打折扣的。
像闫宝、王建及、李嗣昭等人,年轻时都是非常能打的,上了年纪之后筋骨衰颓,还不是被李存勖嫌弃。
周德威、符存审等白头老将,真的是自己行军布阵安城非常靠谱,不光靠阵前斗狠了,最好下一代子弟又稳得住,才能英名不堕、圣宠长存。
王彦章……比起来还是差一点。
他的最大价值,就在于他始终忠于朱梁、打死不降这一点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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