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月亮很好。树影子在郭崇韬脸上，如蛮人身上的绘画，抽象难明。
这个院子离他们商议军机的房间很近。郭崇韬并且问林某：“为什么不一起参加。”
“多谢师父抬举。”林某骇笑，“我哪里够资格呢。”
谦虚得太虚伪了。郭崇韬根本没有接茬，只道：“你要躲到几时去呢？”
也没有说林某在躲什么。
林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师父，其实我没有大志。”
即使在人气很高的世界里，他也没有想过要参政。他看的只是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瞧瞧人家的血肉和天上的云，再耕耘进自己的织物里。
所以现在他要作出淡泊而明志的样子来，还是成功的。
他的脸在明月下，郭崇韬脸在树影中，对视了片刻，还是郭崇韬先挪开了视线：
“你培养的人也都不错。”
又是一句表扬。
林某知道他说的是阿奴、诚惠、传真、郭威等人。
十年树木、百年育人。林某来此才三年多，就已经有了一批明面上可用的英才、还有暗面上能调遣的党羽，跟运气也有关系。但还不是他真正期望的人才库。他任重而道远。
于是他特别真诚的欠身道：“我没有做什么。”又补一句：“大殿下福气好。”
“是啊，有那些人在，你也不用自己出头了。”郭崇韬用他特有的意味深长的语气说完这句话，似乎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却突然上前一步，揽住林某的肩，拍了拍：“你开心就好。”
他离开之后，林某僵硬的肩膀才放下来。
这身体越来越向女性该有的方向发育，虽然有宦官的身份作遮掩，骗得过别人骗不过自己。现在但凡男性靠近他，他都有些害怕。怕荷尔蒙一刺激，身体自然起反应，都不由他控制。
现在……郭崇韬发现了没有？发现了多少？有什么打算？
林某满腹鬼胎。
好在是李继笈马上就回来了。他一回来，林某又有大树好乘凉了，只是要受他几句埋怨：“你忍心不跟我一块儿行动！”
林某要培养他出息，也不能事事都跟在他屁股后头。何况这边也要有人坐镇。林某未便轻离。
李继笈自己也知道，埋怨几句，就如撒娇的一般。
林某给他顺顺毛，又摊开这段时间新增的收益来报喜，又夸奖阿奴长进了，面圣应对得体。
李继笈如今也长进了。林某虽未明言，他一听就知道阿奴帮林某挡了灾了，便叫厚赏。又笑说这次带了个孩子回来，倒好给阿奴作伴儿，“不过能不能习武，还要先生经了眼看。”
“我自己武艺也不好，得让行内人看了才知道。”林某笑着谦虚罢，着那孩子上来看，却是景进带上来的。林某一看那女孩子，心里轻轻“呀”一声，拉过阿奴笑道：“你们在一起就像两朵花儿。”
阿奴嘴角拧了拧，不说什么。那女孩子极为怯惧，只索勾头。
景进将她拉了一拉，催道：“教你什么来？”
女孩子因磕磕绊绊行礼道：“奴婢初夏，给贵人们磕头。”声音颇为好听。
李继笈略一示意，林某代他将孩子拉起来，相看着，和颜悦色笑道：“原来叫什么名字，可还记得？”
女孩子道：“就是初夏。”
景进笑道：“也没给她改过名。她还记得自己姓东。爷娘都是军中失散了。总是镇州人，具体也没处找去。”
李继笈一边道：“接个杨紫燕，又碰上这么个小姑娘。这次差使倒是奇巧了。”
景进近来跟太子党靠拢特别积极，也是因他本跟周匝同期，只盯着跟周匝争宠了，周匝一失踪，他也迷茫了。而李存勖也未因周匝消失还特别宠幸他，倒是抬举了郭门高。他原来仗势欺压过郭门高，怕日后要遭报复，看大殿下人气越来越高，以后是座好靠山，就巴结过来了。
这次李继笈去接杨紫燕，他一眼看穿是个没有危险、白赚经验值的差使。就巴巴的求跟付出伺候。
毕竟他也是跟着李存勖伺候久了的老人了，大体上还是靠谱的。林某就让他跟了。事先跟李继笈说好了，这人带着使使，面子上要尊重，毕竟是父亲用过的人，但也别太当真了。毕竟这人的本事摆明了也就这么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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