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崇韬既是到了这里，当然已经知道了梅生。
以郭崇韬的脑容量，林某与梅生是什么关系，也不用再遮掩了。
费劲撒谎哄他的各方面，徒惹他笑罢了。
然而林某还是要梅生避开，是要保护梅生的意思。
梅生不领情。
林某深吸口气。算了，真要有什么危险，现在躲开也是晚了。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趟吧！
手将身边的人挽得紧一点。
真的死了，乱刀剁在一块，来世是不是再能投生一处，好留个念想。
屋内炉火熊熊，照得一片金红乱晃。
显得身披黑大氅的郭崇韬越发的静。影子映到墙上，大得像鬼一样，明灭不定。
“还穿这么厚的衣服，师父，”林某特真诚的关心他，“您还真不出汗。”
郭崇韬看了看他们。
梅生紧贴在林某边上，嘴抿成一线。火光在他脸上乱掷，他还是清得像一块冰。
林某从眼角瞟了一眼，心中得意。这是他看上的人。
“有眼光。”郭崇韬点头道。
换一个人听了，准觉得没头没脑。但梅生只是转脸对上林某的目光，两人手指都很冷，怕给对方泄了气，又控制不了体温，两边都急出汗来，粘腻在一处，有种生死难分的意昧。
林某在心底飞快的盘算：现在没有羽林军齐出。不是李存勖让来捉他的？郭崇韬是奉谁的命来？还是另有什么打算？
光脑索性死机了，也不知是资料不足、还是信息太乱了应付不过来。
林某眼前一黑。
郭崇韬已经拢紧了衣襟站了起来——咦？
定睛一看，方知下头有个昆仑奴似的汉子，给他当凳子。刚才不知他比了个什么手势，异域汉子就驮着他冉冉升起。
林某职业病又犯了，暗暗品评：这汉子肌肉力度还行，美感不足。皮肤的光泽差劲。配不得上边黑大氅的美人。五官也是，太含糊了。被他主子衬不过啊衬不过、撸不起啊撸不起。差评。
“我也觉得是，”郭崇韬道，“世事古难全。”
“……”梅生又看了林某一眼。
他想法经常能与林某不谋而合，自觉已经是天下无双的奇迹了，但时时还是觉得吃力，那是因为林某起点比他高，他想，慢慢赶，总能赶上的。那时候他们的灵魂合在一起，再也不会寂寞。
现在却又出来一个人，随口半句话，似乎都能打在林某的节点上。
……体会到林某指关节的轻轻一颤，梅生纠正了自己心底的话。不是似乎。
是郭崇韬确实能摸准林某的脉络。
林某胆子确实不大。他在怕。
指间的汗都是他的怕。
但是汗中有梅生的手指，他不能退。
梅生只觉得在暴风雨中，忽然找到了一间小屋子，以为自己跟这屋子能安安稳稳长在一起了，忽然又一阵冰冷，才知有一种风雨连这屋子都能透进来。
“早知如此……”
早知如此，就该让他留在宫中伺候好了李存勖，与林某今生不相亲，遥遥相对，至少保着性命体面。
然而这句话，梅生说不出口。连“早知如此”四个字，也只闷在心里嗡鸣，吐不出来。
忽而倒是展颜一笑。
死好了。
本来在二十四桥明月夜的锦绣乡，他就该死了。多活一刻都是赚到。还有为他放的一支花焰。刚研制出来的，晋王还没看呢，他就看见了。几辈子的福份都折完了。死不足惜。
只是眼前这个人……
这么聪明，这么妩媚，这么娇嫩，死倒也算了，怎么经得起死前的折磨。
梅生的目光，从林某的下巴，划到他的颈窝。
梅生也是练过的，手下也有点力气，直接出手，不知道多久能把林某杀死？
快了，舍不得，也怕做不到。慢了，怕还没杀死，就让人家阻止了，害得林某要多受罪。
还有，什么时候出手？
现在就动手，只怕形势还没到那么紧急，白送了林某一条性命。现在不动手，只怕回头自尽的时间都没了。
林某也很紧张，也在想，真懊恼梅生现在手里没有一把刀。一把很快很快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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